朱雀大街之上,李讓看著眼前大門緊閉的王府,聽著府內傳出的禮樂聲,翻身下馬,而後默默的躲到了唐觀身後。

據說大唐的婚鬧很過分,尤其過分,不僅有著陷阱攔門殺威棒打人和堵門之類的一系列流程,還得提防各種小人使陰招。

尤其是女方的那些兄弟姐妹。

這也是為什麼大唐成婚新郎需要攜帶儐相的緣故。

說白了,儐相就是替新郎捱打的人肉沙包。

當然,就算有儐相,李讓也不能放鬆警惕,因為他要娶的是將門的女子。

將門啊,主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萬一人家就要打新郎,那不就丸蛋了?

所以,李讓早早的就在喜服之下套了好幾層絲綢,還穿了一件據說是刀槍不懼水火不侵的軟甲。

唐觀也是一樣的,他的裝扮比李讓更誇張,據說連唐儉年輕時候穿的軟甲都被他翻出來套在了身上,加上侯府給他提供的軟甲,他身上光是軟甲就穿了兩層。

甚至李讓都懷疑若非是禮節不許,他可能會直接套著明光鎧來。

迎親的隊伍在王府門口停下,李讓帶來的禮讚官上前一步,對著大門唱禮道:“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也,今日吾奉禮之本,攜昭應縣侯李氏之媒姻,求娶任城王府李氏之女金城郡主,還望貴府大開方便之門,以全禮之本也......”

禮讚官開始叫門,唐觀就開始給李讓科普這是大禮之中的哪一禮。

李讓看似聽得津津有味,實則懵得一批,就這亂七八糟的,鬼才聽得懂,還不如直接撞開大門搶了人就跑......

隨著禮讚官的話音落下,王府的側門被拉開一個口子,王府的禮讚官孔穎達一步踏出,用一種晦澀難懂抑揚頓挫的語氣開始回應。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

不明覺厲!

大抵是將婚書上的內容再次誦唸了一遍。

反正李讓是沒聽懂他們到底要表達個什麼。

兩人就這樣互相吟唱著拉扯了好一會兒,李讓這邊的禮讚官便將一份禮書遞上。

孔穎達朝李讓這邊的禮讚官拱手一禮,隨即從側門退回去,側門合上,門後便又沒了聲息。

李讓看得一臉懵逼,看著唐觀問道:“所以,王府這是不打算讓我們進去是嗎?”

唐觀也是一臉懵逼,思索了好半天之後,搖搖頭道:“不知道啊,小弟我也沒結過婚,沒什麼經驗。”

李讓:“......”

等了有一會兒,門後才傳來高聲的吟唱。

“禮制完備,大開中門,迎貴客進府......”

“吱呀~”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王府的大門便被人從裡面開啟。

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唐觀深吸一口氣,正要踏進正門去幫李讓探路,便被禮讚官一把拉住。

唐觀還來不及發問,陳一和王二這兩個李讓的親衛頭子便一臉凝重的率先進了房門。

只見兩人身披鐵甲,手持長矛,進了門之後便作警覺之狀,不像是來接親,倒像是來抄家。

看著兩個侍衛和禮讚官都是一臉凝重,李讓決定乖乖的跟著禮讚官的節奏去走,他讓幹嘛就幹嘛。

“侯爺,還請躲在唐七郎身後。”

禮讚官開口了,李讓迅速走到唐觀身後,語氣沉重道:“七郎,靠你了。”

唐觀背對著李讓,點點頭道:“李世兄放心,今日就算這王府是龍潭虎穴,小弟也要幫你將郡主接回侯府。”

此言一出,李讓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

什麼是兄弟,這就是了!

陳一和王二探了路,確定沒什麼危險之後,這才朝著門外的人招招手。

“危險排除,可以進來了。”

話是這麼說,但禮讚官的表情依舊有些凝重。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踏進了王府的大門,李讓縮在唐觀身後,完全不敢露頭。

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接個新娘子還要搞這麼多彎彎繞繞,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啊~”

就在李讓疑惑的當口,在前面探路的陳一忽然傳過來一聲慘叫。

李讓探出頭,便發現陳一隻剩下了半截身子在上面,下半身則是已經掉進了陷阱裡。

李讓忍不住臉皮一抽,這到底是結婚還是打仗啊?

王二將從坑裡拉出來,正要交代兩句,腳下忽然一軟,兩人便摔了個狗吃屎。

李讓定睛看去,眉頭一皺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地面上許多地磚明顯是新的,而且空氣中還有石灰的味道。

很顯然,那些新的地磚之下都是陷阱。

雖說石灰做成的地磚很柔軟,陷阱裡也鋪了柔軟的稻草,還不至於讓人受傷,但難免讓人灰頭土臉。

所以李讓果斷提醒道:“繞過那些明顯有顏料痕跡的地磚,都是陷阱。”

李讓的話音剛落,空氣中便傳來一陣嗡嗡聲。

“草(一種植物)”

“玩這麼大?”

李讓一聲驚呼,忍不住口吐國粹。

這樣的聲音他實在太熟悉不過了,那是弓箭離弦的聲音。

果然,下一秒,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就迎面而來,只是沒有箭頭,而且箭簇以紅綢包裹。

李讓果斷蹲下身子,將唐觀當成盾牌用。

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過後,躲閃不及的人身上就多出來許多白點。

“李景恆,我草尼姐。”

用箭雨來給迎親隊伍下馬威,李讓用屁股都能想到,肯定是小舅子的主意。

大舅子是個厚道人,並且大舅子已經成婚了,還不至於這麼不穩重。

李讓罵罵咧咧的咒罵了好一陣子。

隊伍繼續前進,終於摸到了二進院的門口。

“吱呀~”

二進的院子門開啟。

“小心~”

王二驚呼一聲,一個巨大的沙袋甩過來。

但走在最前面探路的陳一根本來不及閃躲,眼看沙包就要和他的胸膛親密接觸,一群人頓時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慘叫聲遲遲未至。

“咦,不疼!”

陳一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胸前的沙袋,伸手捏捏,忽然興奮道:“是稻草,裡面裝的是稻草。”

一群人臉上剛剛露出驚喜之色。

“嘩啦~”

一堆河沙便傾瀉而下將陳一掩埋了個結實。

“得虧不是水啊,這麼冷的天......”

“嘩啦~”

一盆泛著熱氣的溫水傾瀉而下,剛剛還在暗自慶幸的王二急忙閉上了嘴巴。

陳一懵了,河沙混合著熱水澆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泥濘之中爬起來的泥人。

禮讚官倒是很淡定,伸手招來兩個隨從吩咐道:“帶陳一將軍去換身衣裳。”

隨從將陳一帶到一側,立即有王府的下人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引導。

唐觀小臉煞白,問道:“還有嗎?”

禮讚官搖搖頭:“有道是事不過三,陷阱這一關算是走完了。”

唐觀剛要鬆口氣,禮讚官便用憐憫的語氣說道:“唐七郎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該你上場了。”

唐觀轉身,看著一臉無辜的李讓,哆哆嗦嗦的問道:“李世兄,他們不會打死咱們吧?”

“誰知道呢?”

李讓無奈的攤開雙手,他也是第一次結婚,他怎麼會知道?

“走吧~”

禮讚官招呼了眾人一聲,一群人繞過泥沙進了二進院子。

進了門,王府的一眾賓客早已在中庭等候。

禮讚官和孔穎達相互拱手見禮,孔穎達伸出手,笑吟吟地說道:“貴客入府,還請入堂上安坐。”

禮讚官回過頭對著李讓吩咐道:“侯爺,您帶著唐七郎和迎婚的童子童女去接郡主,本官先去拜會王爺。”

李讓臉色一僵,期期艾艾道:“您不跟著去嗎?”

“女兒家閨房,外男不得踏足,去吧。”

禮讚官輕輕的推了李讓一下,王府的迎客童女便提著掛燈笑道:“姑爺,請跟奴婢走吧。”

李讓點點頭,果斷將唐觀揪了過來當盾牌。

唐觀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咬牙道:“李世兄,要不然你走前面?”

“七郎說什麼胡話。”

李讓推搡了一下唐觀,一群人便跟著王府的童女繞過中庭朝後院走去。

進了後院,長長的廊橋映入眼簾。

唐觀和李讓同時停下了腳步,因為,有殺氣!

提燈的童女暢通無阻的穿過廊橋,回頭以唐觀為首的一群人,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而後大步離開。

正所謂事到臨頭需放膽,明知廊橋的柱子後面肯定埋伏著一群手持大棒的小姑娘,李讓還是決定一鼓作氣的衝過去。

“七郎,去吧~”

李讓一腳踹在唐觀的屁股上,而後雙手抱頭就往前衝。

“誰踢我?”

“呀喝,無賴子,看打~”

唐觀一下子衝進廊橋,兩側的棍棒便如同密集的雨點一般落下。

“別打唐七郎啊,打李縣侯......”

“誰是李縣侯?”

“不知道啊,不管了,一塊兒打。”

聽著一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衝在前面的唐觀頓時抱頭鼠竄。

“哎呀呀,痛煞我也!”

唐觀衝在前面,所以大多數棍棒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讓落後他兩三步的距離,反而沒怎麼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