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請來的老大夫在大營之中待了三天,這三天時間,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李讓來到大唐之後最痛苦的三天。

每天都要灌下大量的清水,導致他頻繁的出恭,關鍵他行動不便,每一次出恭都需要親衛攙扶。

雖然被兩個大男人看光似乎也不會損失什麼,但那種羞恥感還是讓他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還有老大夫開的黑乎乎的藥汁,每間隔兩個時辰就要喝一次。

喝完之後就會腹痛難忍,躺在床上打滾半天都緩不過來。

而這三天時間,李道宗則是殺瘋了。

渭州折衝都尉府的一千人,加上李道宗麾下八百親衛,幾乎將渭州給翻了個底朝天。

當然,效果也是極好的,微微泛紅的洮河水便足以證明一切。

終於,當時間來到第四天的時候,老大夫在陳一和王二的禮送之下,緩緩出了大營朝渭州而去。

當李讓得知他終於不用再喝大量的清水和黑乎乎的藥汁之後,頓時忍不住喜極而泣,躺在床上仰天大笑數聲。

匆匆的腳步聲自帳外傳來,李讓急忙停止了大笑,隨即艱難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現在他身體之中的毒素排完了,身上的傷勢也不算不重。

所以自己動彈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至於渾身乏力,純粹是因為藥汁和水喝多拉虛脫了,只需好好的吃上一頓飯,再休養一兩天便能恢復正常。

大帳的簾子被人掀開,風塵僕僕的李道宗走進了大帳,見李讓已經坐了起來,不由得沉聲道:“身體還沒好就好好的躺著休息,起來作甚。”

李讓搖搖頭,應道:“多謝岳丈掛念,小婿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力氣還沒恢復過來。”

李道宗皺了皺眉,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聞見李道宗身上傳來的血腥味,李讓不由得好奇的問道:“岳丈,渭州的老鼠都殺光了嗎?”

李道宗大馬金刀的走到一邊坐下,頷首道:“明面上的已經清理得差不多,至於藏在暗中的,估摸著短時間內不會露頭了。”

李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渭州刺史周目,岳丈準備怎麼處理?”

李道宗道:“你無需多問,好好將養身子才是正事。”

聽見李道宗略顯不耐的語氣,李讓眨了眨眼睛,很明智的閉上了嘴巴。

其實這三天時間,他有仔細思考過李老丈人在渭州的所作所為。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李道宗所作的這一切都是出自李世民的授意。

因為李道宗的種種作為都顯得太刻意了。

到了渭州就要釣魚,這是什麼道理?

因為女婿遇刺就要擅自調兵,甚至還敢軟禁刺史。

這已經不能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了。

就憑這兩樁罪名,若是沒有李世民的授意,即便他是戰功赫赫的宗室郡王,最少也是個流放的下場。

最開始李道宗說要釣魚的時候,李讓只是單純的認為老丈人這是在為他去江南掃清後患。

畢竟他去江南不是獨身一人前去,家眷肯定也是要帶著去的,要是在路上遭遇了刺殺,會很麻煩。

但現在嘛,隨著渭州被李道宗帶兵翻了個底朝天,李讓的想法已經沒那麼單純了。

可李世民授意李道宗這麼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李讓卻是一頭霧水。

畢竟渭州這地面上最大的地頭蛇隴西李氏已經沒了。

朝廷想要徹底掌控渭州,完全可以慢慢來,根本沒必要像這樣來個大清洗,搞得人心惶惶的,得不償失啊。

他懷疑李世民可能在憋什麼大招,但他沒有證據。

“行了,既然沒事了,那就好好休養兩天,也好回長安。”

李道宗坐了一會兒,確定李讓沒什麼大礙之後,便起身叮囑了一句。

待得李讓點頭,便又轉身出了大帳。

聽著帳外傳來李道宗鏗鏘有力的聲音,李讓也不再繼續多想。

不管李世民要在渭州憋什麼大招,和他都沒什麼關係,他是註定要去江南的人。

不多時,帳外沒了聲音。

李讓發了會兒呆,便又繼續陷入了睡夢之中。

不管什麼時候,睡覺永遠都是讓身體恢復正常最有效的方式。

......

......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李讓的身體恢復了正常,胸口上的傷洞也開始結痂。

以他現在的狀態,至少策馬奔騰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但奇怪的是,這兩天李讓都沒有在營地裡發現李道宗的蹤跡,甚至就連被軟禁在後營的周目也不見了蹤影。

在大營之中逛了一圈,李讓發現整個大營似乎就只剩下他麾下的親衛。

李讓有些迷惑。

既然兩天前李道宗便已經將渭州明面上的老鼠殺得差不多,這會兒怎麼又消失不見了?

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

應該不會。

畢竟他褲腰帶上可是拴著一千八百名精銳,而且他本身便是一個絕世猛人。

能空手接箭的人,尋常暗器李讓估摸著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這麼一想,李讓也就不再疑惑了。

回到帳中,一直等候到傍晚時分,李道宗終於領兵回到了大營之中。

李讓隱約間看見李道宗手中還抱著一堆卷宗。

正想湊上去問怎麼回事,李道宗便率先開口道:“老夫睡一覺,接下來的大營交給你值守,明日一早便回長安。”

李讓下意識的點頭,李道宗便將厚厚的一疊卷宗塞進了李讓的手裡,隨即轉身進了帥帳。

李讓抱著卷宗,懵逼之下懵逼了一下。

但李道宗不欲和他多說,他也不會上去自討沒趣,抱著卷宗便朝著自己的大帳走去。

進了大帳李讓便開始翻看這厚厚的一沓卷宗,只是李讓越看,整個人就越懵逼。

因為卷宗上記載的赫然是渭州,洮州,定州等隴右各州的在冊田土數量,其中甚至詳細到水田幾畝旱田幾畝,哪些田地靠河,哪些又是山地。

愣神片刻之後,李讓無奈的放下卷宗。

他越來越不懂李世民究竟要幹什麼了。

很明顯,李道宗帶回這些卷宗是為了清查隴右之地的田土數量。

但這種事情,只需要交給地方官就行,壓根就用不著一位王爺親自出手吧,更沒必要開啟大清洗。

想不通!

不過李讓有個優點,那就是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去鑽牛角尖。

所以,他果斷將疑惑拋之腦後,準備等明天李道宗醒來之後直接問。

開玩笑,能直接問的事情,廢那腦細胞幹啥。

但李讓不知道的是,除了隴西之外,尚有河內,山東,關內,河東,淮南,淮北,乃至於大唐北方各道數十州都有朝廷派出的黜置大使到達地方,開始清查在冊田土。

尤其是水田一項,更是逐畝逐畝的清查......

翌日,大營一大早便熱鬧起來。

被帳外的喧囂聲吵醒,李讓惺忪著睡眼走出大帳,發現天還沒亮,便打算回去再睡個回籠覺。

“小混球,趕緊收拾收拾,回長安。”

睡了一夜的李道宗精神抖擻,指著李讓一聲大喝之後,李讓的睏意便不翼而飛。

“這麼早嗎?”

李讓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啟明星,推測離天亮最起碼還要一個時辰。

隴西可不是關中,到處都是一片平坦,夜色中趕路,摔死怎麼辦?

但事實證明,李讓的擔憂很沒道理。

等他回到大帳裡磨磨蹭蹭的收拾好昨日李道宗交給他的卷宗,再出來時,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親衛們將羊皮大帳從木製的架子上剝離,摺疊好放在換乘所用的閒置馬匹背上。

隨著李道宗的一聲令下,眾人再度踏上了迴歸關中的道路。

隨著李道宗率領著送親團隊遠去,渭州城內各方的慌亂也逐漸平息下來。

只是獨獨缺少了一位刺史。

...

“駕~”

馬蹄奔騰的聲音勢若萬鈞冒雨而行,戰馬背上的騎士面色堅毅。

即便是大雨滂沱,雨中的能見度不足百米,李道宗依舊未曾下令減緩馬速。

李讓簇擁在李道宗身旁,儘可能的將衣衫蓋在面前的木箱之上。

木箱裡的卷宗都是紙張書寫而成,即便木箱的防水效果一流,李讓還是不敢大意。

“岳丈,雨太大了,咱們還是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李讓一開口,雨水便順著臉頰流進他的嘴裡,導致他說話總是含糊不清的。

聞言,李道宗果斷搖頭道:“前面三十里就是陳倉了,到了陳倉再找地方避雨吧,護好你懷中的東西,千萬別讓雨水打溼。”

李道宗這麼說了,李讓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儘可能彎著腰將木箱護在面前。

二人的話音剛落,對面的官道上忽然有幾騎朝著李道宗率領的騎隊而來,但雨幕太大,導致李讓看不清來者是誰,更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警戒~”

陳一的高呼聲透過雨幕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下一秒,眾人便聽見了幾道略顯驚喜的聲音。

“王爺,可是王爺?”

“是我!”

李道宗高聲應了一句,因為他已經聽出了對面聲音的主人是誰。

正是半個月前,他從渭州遣回長安報信的親衛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