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船隻主要動力來源便是風帆和搖櫓。

不收帆,在這樣的狂風之下,側翻就是唯一的下場。

李讓果斷加入水手之中,一群人互相拉扯著往甲板而去。

費盡千辛萬苦,一群人終於在天旋地轉之中爬上了甲板。

李讓剛剛找了個著力點扶穩,眼前的一幕就差點驚掉了他的下巴。

滂沱大雨之中,數道巨大的水龍捲宛如擎天玉柱一般屹立在湖面上,一眼看不到頂。

湖水被狂風席捲,不斷的倒灌而上。

龍吸水!

李讓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目睹這種奇觀。

幾個水手倒是見怪不怪,只是滿臉焦急的攀著船沿朝風帆而去。

巨大的水滴被狂風席捲,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李讓也不敢多看,只能頂著狂風和幾個水手朝著升帆的桅杆而去。

風帆,是導致船隻搖晃的罪魁禍首。

只要收起風帆,便能用人力控制船隻遠離風暴中心。

生死攸關的時候,沒有人敢大意。

“解繩子,繩子。”

“拉!”

“快拉!”

水手們的咆哮聲蓋過了狂風呼嘯的聲音,在死亡面前,每個人潛力都爆發到了極致。

李讓手中握著一根手臂粗細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彷彿纏繞著什麼深淵巨獸,即便是數個壯漢同時用力,依舊很難將風帆滑動下來。

“解開了,快放手。”

去解繩子的水手咆哮出聲,風帆瞬間從桅杆之上滑落,李讓只是晚了一秒放手,掌心就變得血肉模糊。

但風帆滑落之後,帶來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幾乎只是一瞬間,原本地動山搖一般搖擺的大船,搖擺的弧度就減緩了一半還多。

風帆收了,但危險還沒有解除。

誰也不知道湖面上的風暴會持續多久,尤其是那幾道水龍捲,光是看著都給人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力。

要是那些水龍捲朝船隻襲來,只怕船上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回去,快回去。”

幾個水手此時也顧不得多說,他們是操控船隻的主要人手,當下必須儘快操控船隻駛離風暴中心。

李讓也急忙跟在他們身後下了船艙,儘管手中傳來的劇痛幾乎讓他快要暈厥過去。

但現在不是顧這個時候,趕緊回到船艙裡安撫慌亂的人群才是正事。

“夫君......”

“回去!”

金城慌亂的聲音傳來,但緊接著就被李讓的咆哮聲打斷。

這個時候,待在哪裡都不如待在房間裡安全。

房間的空間狹小,受傷的機率不會太大,但出來過道上面就很難說了。

方才那一陣劇烈的搖擺,已經讓整艘船都變得一片狼藉,尤其是過道兩側,更是到處都是雜亂的物品,鋒利的東西更是不少。

現在搖擺的弧度沒那麼大,但依舊很危險。

李讓咆哮了一句,也沒有和金城多說,而是順著過道朝前面走去。

剛走到一半,陳一何王二也扶著著力點出門。

看見李讓那個,二人都有些焦急。

“侯爺?”

“回去!”

李讓同樣沒給兩人面子。

安撫人心這種事情,只需要一個人來做就夠了。

人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兩人剛剛踏出房門的腳步一頓,又被李讓給喝退。

李讓走到過道中間,當即扯開嗓子大吼道:“大家不要慌,就是一點小風暴,很快就會過去。”

李讓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同樣的話,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傳遍整艘船。

效果也很明顯,原本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隨著他的大喊逐漸開始減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侍女們低聲的啜泣。

李讓繼續大喊,但忽然間腳下又是一個趔趄。

船隻劇烈的搖晃了一下,但就一下,很快便趨於平穩。

李讓知道,這是船隻已經成功掉頭,開始駛出風暴區域。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船隻搖擺的弧度就變得越來越小。

重新站穩腳跟,李讓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行了,風暴都過去了,大家暫時先待在房間裡,等船隻徹底停穩再出門。”

李讓對著過道大吼了一句,回應他的依舊是一些侍女低聲的啜泣。

李讓也不再多管,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夫君,您的手怎麼了?”

剛剛回到房間,金城的驚呼聲便傳進李讓的耳朵。

另外幾女儘管臉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神色,但聽見金城的驚呼聲,還是一臉擔憂的朝李讓湊了過來。

“沒事,破了點皮而已。”

李讓儘量用輕鬆的語氣寬慰著他們,但手掌之上火辣辣的疼痛還是讓他的臉色有點扭曲。

沒辦法,皮肉撕裂的疼和被刀砍被箭射都不一樣。

被刀砍了,當時基本上不會怎麼疼,因為麻木了。

但皮肉撕裂是真的疼,因為不致命......

幾女快步上前拉起李讓的手,見李讓的手掌不斷的冒雪,皮肉更是消失不見,頓時雙眼含淚。

娟兒和婉容更是哭了出來。

“哇,很疼吧姑爺?”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大家都還好吧,可有人受傷?”

李讓扯出一個笑容,本想伸手去揉揉婉容的腦袋,但貌似不太方便的樣子。

金城將心疼藏在眼底,搖頭道:“還好,沒有人受傷。”

月兒沒有落淚,只是不忍的將頭側朝一邊。

李讓一邊安撫著幾女的情緒,一邊感受著腳下搖擺的弧度。

終於,當船隻徹底停止搖晃的時候,李讓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夫君,妾身先給您上藥吧。”

確定船隻停穩之後,金城急忙帶著幾女找出了紗布和常備的藥粉。

確認沒什麼危險之後,李讓也放鬆下來,將雙手交給了四女侍弄。

很快,兩隻裹得跟熊掌一樣的肥手就這麼誕生了。

李讓剛準備出門,陳一和王二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

“侯爺,您和郡主還有幾位夫人沒事吧?”

李讓起身拉開房門,就見兩人領著幾個親衛還有管家周行臉色寡白的站在門口。

“沒事,兄弟們怎麼樣?”

“侯爺,您的手?”

“剛才收帆的時候被繩子擦了一下。”

李讓解釋了一句,問道:“可去其他房間看過了,有人受傷沒,另外幾艘船的情況如何?”

“侯爺,還沒統計呢,風浪剛停,還沒來得及。”

回話的是周行,他的臉色慘白無比,臉上還有淚痕,似乎剛才哭過。

考慮到情況非常,李讓也只能裝作沒看見了。

簡單的交流了幾句,確認主人都沒事之後,陳一和王二留下幾個親衛聽用,也沒有多留。

李讓剛準備回房間,船老大便領著幾個水手小跑而來。

“貴人,貴人,您沒事吧?”

“小人聽說您的手受傷了?”

“小人也沒料到此次航行竟然會遇到風暴,還請貴人恕罪,恕罪啊。”

船老大小跑到李讓面前屈膝跪下,語無倫次的說了好幾句話。

幾個水手也急忙下跪請罪,一個個臉上滿是驚懼之色。

方才情況緊急,他們也顧不上李讓,此時安全了,才忽然想起來船上的貴人似乎和他們收帆的時候受傷了。

“呃......”

“我沒事,你們起來說話。”

李讓有些愣神,船老大突如其來的大禮把他給整懵了。

“還請貴人恕罪,恕罪,小人......小人給您磕頭,還請貴人饒命。”

李讓估摸著船老大應該是將他當成了那種不容冒犯的權貴,只得耐心解釋道:“你們先起來,我真的沒事,況且這是天災,是意外,並不是你們的錯。”

但一群人對李讓的話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的磕頭賠罪。

李讓生平最怕的就是這種事情。

他是真的不習慣有人給他磕頭行大禮。

好在李讓知道這種情況怎麼處理,越是對他們客氣,他們就越是惶恐。

所以,李讓果斷轉換了語氣,不耐煩的呵斥道:“都給我滾起來,好好的去操你們的船,接下來的路上要是再出什麼差池,我饒不了你們。”

李讓呵斥了一句,船老大果然不敢再繼續磕頭。

而是一臉驚慌的站起來,不斷的點頭哈腰道:“貴人放心,貴人放心,多謝貴人寬宏大量,多謝貴人寬宏大量。”

“行了,滾吧!”

“是是是,小人這就滾,這就滾。”

李讓不耐煩的呵斥了一句,船老大急忙帶著一群水手小跑離去。

暗歎口氣,李讓搖搖頭,也不願多說什麼。

他就是從小人物成長起來的,他知道小人物的悲哀。

想當初他在草原上的時候,同樣是滿心悽惶,生怕死在突厥人的屠刀之下。

心裡莫名有些感慨,李讓搖著頭回到房間。

房間裡,金城正在指揮著幾個侍女收拾雜亂的屋子。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整艘船都變得一片狼藉,不收拾沒法住人了。

李讓在房間裡等候片刻,周行便帶著人將統計好的損失給報了上來。

人都還好,沒人死亡,只有幾個倒黴蛋被撞傷了。

就是戰馬的損失比較大,被勒死,撞死,驚惶到掉進湖裡的馬匹多達百匹。

李讓此次從關中帶來的戰馬攏共就三百多匹,這一下子就損失了三分之一。

市面上一匹好的草原馬大概要二十貫上下,一百匹就是兩千貫,算得上是損失慘重了。

畢竟人會自救,馬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