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每天除了幫舅舅放牛羊、和一群表姐、表弟玩耍打鬧、爬樹掏鳥、下水游泳的活動外,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聽大嘎祖給他講打洋鬼子的故事:清政府的腐敗無能、八國聯軍的殘暴貪婪、義和團的忠義壯烈、老百姓的水深火熱、秀才們的膽小懦弱,無不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對嘎祖他們用一根繩子幹掉洋鬼子一對十二人的巡邏隊,奪得槍支的故事;一包巴豆粉癱瘓了一百多洋鬼子,脫掉了他們的大衣,拗斷了他們的脖子的故事;三百多追捕他們的清兵被嘎祖帶領的一百多義和團兄弟引到沼澤裡消滅的故事…..這些故事是周航最愛,百聽不厭。他對細節的詢問超過了聽故事的耐心,還好這些都是講故事的人親自指揮參與的,儘管過去了七十多年,許多細節依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否則還真難應付他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磨纏。他外公常常感嘆:這那是在聽故事,分明是聽報告嘛!

嘎祖對他的這種刨根問底的態度非常欣賞,對周航外公說:“這孩子不簡單,思維縝密,求知慾強,將來必定是個有出息的人,家裡祖傳的東西讓他跟毛團兒(陳濤的乳名)一塊兒學吧,能學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多數人聽故事都是過了就算了,不會有再有其他的想法,故事不就是過去的事嘛!

可週航不是,他還要模仿故事!有些手段還會複製到與小朋友的打仗中,讓許多與他交戰的對手吃盡了苦頭,也為他博得了小霸王的威名。

他為了證明巴豆是不是能讓人腿腳發軟的事,曾悄悄用幾粒生巴豆粉混在茶葉裡泡了一壺茶,招待公社下來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幹部。也合該那幾人倒黴,那公社幹部本來是想找找水喝,歇一歇的。來到周航家的院壩裡時,見院壩邊上有一根南瓜,長得枝繁葉茂,就是沒有結南瓜,就命令跟隨的大隊幹部連根拔掉了南瓜藤。

周航見了就毫不猶豫地讓他們每人喝了杯巴豆茶。

當時周航並沒有看到效果,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他三叔被隊長緊急通知,馬上抬人到公社醫院去!三天後,三叔才回到家,爺爺問緣由,然後三叔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情況當作故事講給家人聽。原來周航三叔來到隊長家,見公社幹部一行五人比賽似的往廁所跑,最後幾人都跑不動了,全身發軟,癱了!可把隊長嚇壞了,把全生產隊的男勞動力都叫來,把五人抬到公社醫院,公社醫院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只好把電話打到縣裡求助,縣裡連夜組織醫療隊下來,對五人的病情進行了匯症,最後的結論是緊急食物中毒,經過三天的搶救,五人終於脫離了危險。周航聽了三叔與爺爺的談話,終於相信了巴豆的瀉藥特性和止瀉特性,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誰也想不到是周航,那年他才六歲!

接下來沒幾天周航又做起了繩子套洋鬼子的實驗。

在1974年,在中國的西部縣城是很少有歐美人士出現的,更別提在武陵山脈中的山村,哪去找八國聯軍的洋鬼子呢?這是個問題!周航想到了打仗的小夥伴們,可又怕出大事,後來想到了大田灣的那條黑狗,大伯家的姐姐上學時最怕的就是那條高大凶猛的狗,據老輩的人說,大田灣的大黑狗是藏獒和土狗的雜交種,體型高達,脖子上披著長長的黑毛,就像一頭獅子,所以叫它獅子狗,這條狗可是兇名遠播,就是駐村的鄉幹部都被它咬過好幾個了,所以後來的鄉幹部下鄉絕對是繞開大田灣走的,被它咬過的其它人更多,學生們都不敢去上學,每天上學都要大人送過去,要是除掉了大黑狗,姐姐上學就再也不怕被狗咬了。

想到就要做到,必須立即去做,這就是周航做事的風格!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大伯家的堂哥周庭柱,比他年長五歲的堂哥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這種瘋狂作死的冒險行為。

周航鄙視地對堂哥周庭柱說道:“你真是膽小如鼠!姐姐上學很不方便的,你這當哥哥的,怎麼忍心了。”

周庭柱說道:“我為啥不忍心,這一路那麼多的娃娃去上學,又不是隻有周庭玉一個學生。大黑獅子狗的厲害,你又不是不曉得,大人們都莫得辦法,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只有張飛穿針——大眼盯小眼。”

周航說道:“又不是要你去和大黑狗對到起咬,我們要想辦法社,用藥鬧,用繩子掉,反正總是有辦法弄死它的。”

周庭柱立即否決了他的辦法,說道:“用肉包耗兒藥,用肉包炸彈,這些辦法好多人都試過了,那大黑狗精得很,聞聞就算了,根本不得吃。你怎麼去鬧?”

周航說道:“反正我有辦法弄死它,不過,你去給我弄一刀豬肉來。”

周庭柱問道:“真的要一刀豬肉?”

周航點頭:“一定要,少了它不上當。”

周庭柱於是就給按周航的要求,悄悄從婆婆裝穀子的櫃子裡摸出一直臘豬腳,丟給了周航。還不忘叮囑一下:“用完了,把它撿回來還轉去,婆婆的記性好得很,要是被她發現了,斑竹筍子炒肉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可不要害我喲。”

周航鄙夷地對哥哥說道:“一看你就不是當共產黨員的料!”

大田灣有一棵皂莢樹,比冉家灣的稍小一些,但也需三個成人加一個小孩才能合圍抱住,這棵樹下部樹幹已出現空心,小孩子們淘氣的時候愛鑽進去玩,然後順著空洞往上爬五到六米就能到皂莢樹的第一個分叉處,橫斜出去的分樹枝直徑起碼在三尺以上,膽小的孩子就只能到這裡玩,像周航這類頑皮的孩子還能往上爬到樹梢去掏喜鵲的鳥巢。

周航這次是下了血本要來驗證他的實驗,他把家裡的一支臘豬腳偷偷地拿出來,放在樹下的小洞裡,小洞只有洗臉盆大,有兩尺深,只要狗頭伸進去就能叼上豬腳,在洞口用繩子做了個陷阱,只要大黑狗貪吃,就能把繩子套在它的脖子上,繩子的另一頭在周航手裡,他害怕大黑狗掙扎的時候力氣太大自己拉不住,為保險起見,他把繩子在樹枝上繞了一圈來減少狗的拉力,然後用剩下的繩子在自己的腰上繞上一圈,打成海盜結,做完這一切,前期的陷阱工作就算完畢。現在是萬事具備,只欠洋鬼子!不,是隻等大黑狗!

噓!周航把食指彎曲放在嘴裡打了一個響亮而悠長的哨聲,果然,口哨聲剛落就傳來了大黑獅子狗的叫聲,很快大黑獅子狗就來到樹下,周航掏了一塊爛木塊向大黑獅子狗砸去,大黑獅子狗很生氣,對周航狂吠不止圍著樹繞著圈子,好像在找能上樹的地方,恨不得把惹它的小孩撕碎一般,口中還不時發出齜牙的聲音,突然大黑獅子狗不叫了,因為它終於發現了洞裡的臘豬腳,他上前聞了聞,又疑惑地抬起頭看了看樹上的周航,周航裝模作樣地揚了揚手,罵道:“滾開!”

大黑獅子狗好樣明白了什麼似的,下定了決心不理小孩,把頭伸進洞裡去叼豬腳。狗牙剛咬住豬腳往外一拉時,只感到脖子突然一緊,呼吸不通暢了。大黑獅子狗知道上當了,拼命地掙扎,可越掙扎脖子上的繩子勒得越緊,口鼻根本就發不出一點聲音。

周航見大黑獅子狗上了套,忙把繩子一拉,收緊了繩套。可大黑獅子狗掙扎的力氣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他只好往樹下一跳,要借用自己的體重來加力,他一跳下就把大黑獅子狗拉了起來。只是狗在掙扎的時候,一隻後腿蹬在周航的頭上,尖銳的爪子劃傷了他的頭皮,當時他並沒在意,他落在地上等了一會,見大黑狗終於停止了掙扎,長長地懸掛在樹上。

他慢慢鬆掉手中的繩子,把狗放了下來,取掉了繩套,收好繩子,撿起小洞裡的臘豬腳,才感覺眼睛被什麼遮住似的,用手一抹只見手上是紅紅的血,急忙往家裡趕去。

回到家裡找出白藥,照著鏡子撥開頭髮,倒出一些藥粉捂在傷口上就止住了血,洗了洗臉,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玩耍去了。

大田灣的大黑獅子狗死了,沒人知道是咋死的,但上學的小朋友們再也不怕狗咬了,早上再也不要父母送了,真的很好!可大黑獅子狗的女主人整整罵了三天三夜,聲音響徹武陵群山,驚跑了天空的白雲。

周航也是個勤快的好孩子,喜歡幫大人幹活,特別是到了陳家嶺上的外公家,他更喜歡幫著外公曬藥、搗藥、稱藥、煎藥、捏藥丸子;當然還有每天下午陪著舅舅上山放牛羊。

看著外公把從雀山上抓回來的蛇做不同的處理,他人不大,做事手腳麻利,外公也喜歡他,所以像教徒弟一樣給他說出每一步的注意事項及意義,嘎祖讓他背的《千金方》、《黃帝內經》、《伏羲九針》、《脈息內症》都已滾瓜爛熟,外公對他的要求是不求勝解,只求銘記於心,結果差點被嘎祖罵的抬不起頭,說他是庸才害人,自己資質平庸還想毀掉下一個天才.....

其實周航知道,外公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否則也成不了共和國的開國將軍。所以外公要求他每天鍛鍊身體,他從不反對,現在每天早晚都能作二百個俯臥撐,二百個仰臥起坐,站樁半小時,跑步三公里,拳腳嫻熟,只是還沒有做負重越野訓練,外公說要等到十二歲過後才能進行,到十八歲為止。外公告訴周航,人過了十八歲就應該為國家出力了。

周航的媽媽陳薇總是埋怨嘎祖把周航慣壞了,外公笑著說她:“你爺爺小時候還不是這樣對你嬌生慣養的,也沒什麼不好呀!”

周航這傢伙不能誇,一誇就出事!

大舅陳建國一年前在雷劈崖上挖到一個十八斤多的千年何首烏,拿回來先切片,再用黑豆米酒泡製後用蒸籠蒸熟,最後晾乾了還有六斤多,孝敬給了嘎祖,一直捨不得用,結果被周航發現了,周航一直有個心願,就是找千年何首烏製作七寶美髯丹,孝敬嘎祖、外公、外婆,讓他們調理身體長命百歲。所謂七寶無非是:何首烏、菟絲子、牛膝、當歸、枸杞子、茯苓、補骨脂,用去藥材共計20斤(浪費了一些),蜂蜜20斤(偷吃了一部分),像樟腦球大的藥丸共計捏了1075顆,嘎祖和外公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外公嘆了一句:“藥是好藥,就是太沒有成本觀念啦!”

嘎祖說:“這孩子大氣,長大了可以開藥廠!哈哈......”

媽媽問外公:“這些藥材如果賣錢能賣多少?”

外公說:“不多,我們全家不吃不喝,十年的收入差不多吧。”

結果就外公這一句話,周航遭到了媽媽的殘酷鎮壓,一通胖揍後,有好幾天睡覺都只能趴著睡。事後嘎祖埋怨道:“多好的孩子,聰明好學過目不忘,勇於實踐動手能力強,哪有出成績不花成本的,丫頭你對航小子有點過了,這藥不要浪費了,家裡留著吧,這算是是航小子孝敬我們的。”

就這樣,這件事被嘎祖決定了,和周航外公、外婆一起每天一顆,三個月後,嘎祖的滿頭白髮發現了黑頭髮,外公、外婆的白頭髮沒有了,半年後嘎祖的黑頭髮佔了多半,九十三歲的老人頭髮變黑了,驚動了武陵山陳家嶺,這是1975年夏天的事。這一年周航的外公五十八歲,周航七歲。

鑑於周航的調皮搗蛋,外公覺得該送到學校去接受系統的教育,周航該上學了!可是周航上學的事爸爸周遠帆和媽媽陳薇有了分歧,爸爸的意思周航到武陵市裡上學,將來混個高中文憑後就可以到港務局接他的班。陳薇深知陳家嶺武陵書院的底蘊和孃家的醫術,周航如果能學到一身的醫術,肯定比他爸周朝中強。並且港務局的學校亂得不得了,紅盟與二七兩派打的不可開交,城裡沒有一片清淨的地方,老師沒心思教學,學生哪去學東西?最後外公一錘定音,山上清淨,周航就在武陵書院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