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快樂的童年（三）

小孩子的哀愁來的快去的也快，沒過多久，周航就和大表姐愛衛玩到了一起，兩人把牛拴在小樹上，讓牛自由吃草，見附近沒有人，就脫掉衣服下水游泳，水庫的水清明透亮，乾淨無比，浮在水面就像翱翔在藍天上，十分舒暢，水的可見度極高，能看見兩米多深的水底，兩個娃娃的水性都不錯，像兩條魚在水裡鑽來鑽去，追逐嬉戲，捉魚拿蝦，玩得好快活！最後是周航一句話結束了這次的水中游樂，周航說：“愛衛姐，我看見水蛇沒？我們去把它抓住吧！”結果愛衛嚇得趕緊游上岸，穿起了衣服。周航遊了一會兒，覺得一個人不好玩，也上了岸，他邊穿衣服邊說：“愛衛姐，我發現你有點不對勁呢！”

“什麼不對勁？”愛衛理著溼漉漉的頭髮，歪著頭問道。

“你的胸是不是被什麼東西蟄啦，有點腫。”周航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說：“你看我的胸就不腫。”

“你…”愛衛畢竟是個漸漸長大的女孩，一下羞紅了臉，急得揚起了拳頭：“你是不是想找打！”

山裡的孩子一般都喜歡用拳頭講道理，無論男孩女孩都一樣。周航見大表姐生氣了，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還沒有達到挑戰大表姐的時候，所以他很明智地選擇了妥協，可嘴裡還在嘀嘀咕咕：“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小孩子是閒不住的，周航在大表姐那裡討了沒趣，沒安靜多久，就獨自四下游逛，對愛衛的招呼直接無視，充耳不聞。離牛車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有個院子，叫冉家灣，住著幾十戶人家，小孩子多，哭哭鬧鬧，雞鳴狗叫，十分熱鬧。

周航順著大路來到了冉家灣，在院子外有棵千年老樹，皂角樹，樹幹很粗，要四五個成人才能圍抱，當年冉家祖宗到陳家嶺時就在這裡落腳生根開枝散葉。

皂角樹下，一群小孩正在撿被風吹落的皂角刺，周航剛一露面，就有一個大男孩叫他：“小霸王，你咋跑到這來了？”

周航認識他，每年過節，或嘎祖，外公的生日，他都見過，那個大男孩叫冉大勇，是周航外公的大姐的大伯子的曾孫，按輩分周航還是他的長輩。周航揹著手，昂著頭，挺著胸，邁起了方步，不滿的訓斥道：“沒大沒小！咋啦，我就不能來么？”

周航把他外公平時走路的樣子和訓人的口氣學得惟妙惟肖，可是他這樣子根本就蝦唬不了人，這群孩子的年齡多數都比他大，都覺得這小孩子裝大人的樣子很好玩，轟的一下笑起來。周航見這群后輩不拿他這小叔當長輩，很生氣，撿起路邊的泥團、石頭就往這群大孩子丟去，邊丟邊喊：“我讓你們笑，我讓你們笑…”

男孩子在笑，女孩子在叫，大家都在躲，冉大勇忙招呼他：“叔，別生氣了，和我們一起抓蛇，好不好？”

“蛇呢？”周航聽說在抓蛇，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陽光燦爛，衝冉大勇說：“抓住沒有，沒抓住，讓我來！”

“還沒有，我們找到了蛇的老窩，準備在蛇出來的必經之路埋好陷阱後，再把它趕出來。”冉大勇在上中一了，可他沒把周航當小孩，他揚著手裡的皂角刺，耐心地給周航解說。

周航從五歲多就開始抓蛇，按現在的說法已有兩年多的工齡，算得上是熟練工了，他頗有大師風範地說：“先別忙埋陷阱，讓我看看是什麼蛇再說，是無毒小蛇就放過，是有毒的就埋陷阱，是大蛇嗎？”

冉大勇說：“從蛇爬過的痕跡來看，應該是大蛇。”

周航擺了擺手：“眼見為實，先看看再說。”

冉家灣這群孩子大的十四、五歲，小的有五、六歲，十幾個孩子簇擁著周航順著蛇路，終於在院壩的條石縫裡找到了蛇的老巢，只見蛇正在巢穴門口吐著信子，也不敢出來，女孩子們嚇得尖叫連連，四下奔逃。周航撿了根小木棍捅了一下蛇，蛇把頭向後縮了縮，發出警告的噴鼻聲，然後判斷出這是一條近兩斤左右的無毒菜花蛇（又名王錦蛇，性情兇猛，無毒，頭部前段有王字斑紋，一般長70——200CM左右，重1-3公斤，大的有3-5米長，10-20公斤重，一般以蛙、鼠、兔、鳥類及其它毒蛇類為食，能上樹，與眼鏡王蛇是對手，兩類蛇很少在同一地出現，除非是爭奪地盤，作者見過最大的菜花蛇只有2.5Kg。），這條菜花蛇抓到縣城去能賣五塊錢，就是拿到鳳凰鎮至少要賣三塊以上。幾個在上初中的男孩子們都摩拳擦掌，女孩子們都眼放金光。（解釋一下：1975年時，當時我們小學的校長的工資還不到十塊錢，普通教師也就七、八元的工資，那時候，領導和員工的差距還不大，小學的書學費才一塊錢，家庭困難的還可以減免，初中不會超過一塊五，是人民幣，不是美金，更不是英鎊！那時歐元還沒出現呢！一個二兩的饅頭也只賣兩分錢，一碗二兩的臊子面才買五分錢；周航的外公是將軍待遇，每月才二百多元，不到三百元。）

周航說：“幸好我先看看，要是讓你們把刺埋在路上，這條蛇也就毀了，只有吃肉啦！哎，一群敗家子啊！”他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長輩樣。

“蛇不出來，可怎麼抓呀？”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都不知道你們上中學學了些啥玩意兒，還不如我這個即將讀一年級的文盲！老師沒教你們嗎？”周航用棍子指著這群大孩子訓道。

這下所有在上學的孩子都搖頭回答說：“沒有！”

“唉…連這都不教，那上學還有什麼意思呢！”周航這長輩也當的有點模樣，他決定露一手給後輩們瞧瞧，他問道：“有人帶刀了嗎？”

冉大勇的妹妹揚起手中的砍柴的刀問“彎刀要不要得？”

周航接過彎刀，在不知是哪家的柴垛上抽出一根帶叉的粗木棍，用刀砍去多餘的枝條，留下二尺多的把，叉口兩段各留了半寸長，捕蛇工具做好後，周航揚了揚手中的棍子說：“大家都準備吧，抓活的，誰抓住就算誰的。記住了，只能叉，不能打！”

男孩子們都趕緊照著周航的樣子準備工具，女孩子只有兩個大膽的也跟著準備了木棍，周航見大家都在望著他，知道該他作引蛇出洞的最後一步了。只見他來到蛇的家門口，木棍帶叉的一頭叉住蛇的頭往外一撥，蛇就慌忙出了洞，這條蛇足有四尺多長，鵝蛋粗，爬起來呼呼生風，女孩子們和幾個小孩都嚇得大聲尖叫，四散奔逃，幾個大男孩手忙腳亂地連叉幾下，沒有一下準的。周航鄙視地看了看，走上前，手一伸，木棍的叉口就叉住了蛇的七寸，蛇掙扎了一會，周航伸出左手抓住蛇頸子提了起來，嘆氣道：“我本來就沒準備要，你們為什麼要讓給我呢，唉！麻煩呀！”

冉家灣的一群孩子目瞪口呆地你望我，我望你，眼錚錚地看著這麼大的蛇歸周航這個小屁孩了。周航走出不遠又回過頭對大勇說：“算啦，我今天還有事，蛇就不要啦，大勇，你拿去吧，以後到我外公那邊去在抓一條還給我，怎麼樣？”

冉大勇被這個大餡餅砸的快暈過去了，兄妹倆連說：“要得，要得！”

周航把蛇交給大勇用編織袋裝了起來，然後對這群娃娃說：“不陪你們玩啦，我去洗澡了，髒死啦！以後這種髒活別叫我啊！”

誰叫你了！一群大孩子被一個小屁孩雷的外焦裡嫩！

周航回到牛車跟前，見外公他們還沒回來，愛衛表姐一人坐在車板上發呆，他輕輕地靠過去準備嚇一下，不料愛衛頭也不抬，不高興地說：“我早就看見你啦，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沒人陪你玩？”

“說啥呢！是我沒空陪那些笨蛋白痴玩兒。”周航不高興地嘟著嘴說。

“那你還去？”愛衛翻著白眼看了看這個人小鬼大的表弟。

“那不是革命的需要嘛，我就預感著有人在召喚我，就憑著感覺走過去，果然….你猜我看到什麼哪？”

“什麼也沒看到，要不然也就一個多鐘頭的樣，你怎捨得回來。”愛衛太瞭解他了。

“你太小看人了！我不是看見一群笨蛋十幾號人在抓蛇麼，笨手笨腳的，能抓住才怪！”周航把手伸到愛衛鼻子跟前，“你聞聞，是不是有股蛇的土腥味？”

“臭死啦，快拿開你的髒手！”愛衛拍開周航的手，捂著鼻子躲開了。

“嗯！是該洗洗。”周航就站在車板上，三下五除二地脫掉衣物，光溜溜地跳下板車，跑了幾步，嗖地躍起，一個漂亮的猛子扎如水中。

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前推進，直到完全平靜後，也見不到人影露出水面，愛衛心裡慌了，忙跑到水邊大聲喊周航，結果是無人回答，愛衛急得哭了，忙放聲四下呼救，周圍勞動的大人們聽到呼救聲都放下手中的工具趕了過來，問清情況後，有幾個水性好的大人，衣服都來不及脫，急忙跳下水去救人。其他的人有慢慢脫衣下水的，有跑回家拿竹竿的，有去叫漁船的，都按照自己最大的能力和分工忙開了。

就在人們忙亂的時候，卻在七八十丈遠的水面露出了一顆小腦袋，擺了擺頭，向岸上喊道：“愛衛姐，你看我抓到什麼啦！”然後揚起手中的魚，但必定距離有點遠，看不清是啥種類的魚。岸上的人見要救的人平安無事，都鬆了一口氣，忙招呼水下搜救的人，目標出現，險情解除！周航游到水庫邊，把魚拋上岸，招呼愛衛撿魚，又準備潛入水去，大人們哪裡由得他胡鬧，忙把他弄上岸，小傢伙不高興了，張嘴就罵：“日你媽，放開我！”

把他弄上岸的其中一個三十多模樣的大漢，啪地給他光屁股一巴掌，喝道：“你屬狗的？這麼多人為了救你，心都差點跳到嗓子眼了，你還罵人！今天我就幫將軍管教一下外孫，也幫你的父母教育教育你！”

周航才不怕呢，依然叫囂道：“我自己游泳抓魚，關你們屁事啊！”

大漢說道：“喲！不錯啊，你游泳抓魚是沒錯，可你要是死在了水庫裡就是錯了！”

周航罵：“你才死在水庫裡呢，你們全家都死在水庫裡。”

啪！大漢又給他屁股一巴掌，罵道：“你還越來越有理啦，還罵人，趕緊道歉，否則我揍扁你！”

周航哪裡會認錯道歉，他心裡反而覺得特委屈，沒招誰惹誰，捱打了，還要求給人家道歉，可能嗎？他心裡更加火大，罵道：“道歉？我道錘子個歉！你打我，我跟你沒完！”

大漢把周航按在自己的腿上，啪啪啪地拍了三下，然後放開手說：“這幾下就算是你的道歉吧，走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周航光著身子，也顧不上穿衣服，撿起地上的竹竿就準備衝上去拼命，其他人趕緊搶去他手中的竹竿攔住了他，周航好不容易掙脫了大人們的阻攔時，那大漢已去遠了，但他哪會甘心呢，依然撿起一塊石頭追了過去。

愛衛抱著周航的衣服也跟了上去。

大漢聽到後面的提醒，加快了腳步，然後往包穀林裡一閃，消失了。

周航追丟了大漢，很不甘心，在稻田，包穀林裡尋找了一陣，沒找到大漢，才很不情願的丟下了手中的石頭，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接過愛衛抱來的衣服穿起來，回到板車跟前，也不說話，把板車移到樹蔭下，然後爬上去，躺下來氣鼓鼓地用手臂枕著頭，望著藍藍的天空，漸漸進入了夢鄉。

周航醒來時，已是太陽即將下山的時候，外公和二外公他們已經回來了，是三妞兒把她叫醒的，舅舅幫二外公套好車後就上了車，笑著摸了摸周航的頭說：“傻啦？不是要吃開口杏嗎，咋不吃？”

看著車上幾筐滿滿的藥材和開口杏，他毫不客氣地作出饕餮樣抓起來大嚼特嚼。

開口杏乾果核裂口故名，果肉、果核都是美味的，有生津止渴、潤肺化痰、定喘平虛的功效，陳家嶺雀山上的杏子由於地理原因，更有清火明目、祛癰拔膿、治療啞疾的作用。每年七月下旬或八月上旬，就是雀山上開口杏成熟的時間。這種酸甜的水果，是周航和小表姐們的最愛。

愛衛終究是女孩子，和周航的表現比起來就顯得特斯文。三妞兒看來在山上沒少吃，所以她此時就只顧著和周航說話，她指著車上的麻袋對周航說：“你能猜到麻袋裡都裝了些什麼嗎？”

周航說：“這有什麼好猜的，有三袋是野果，有兩袋是蛇。”

三妞兒說：“不錯，你還挺聰明的哈，可你知道都抓的是什麼蛇嗎？”

周航說：“你拿我當三歲小孩是吧，誰不知道雀山的蛇就是青竹標，烙鐵頭和碎蛇嘛，問這種問題你不顯得很笨嗎？”

“可你知道抓了多少嗎？”

周航翻了翻白眼，埋頭只顧吃東西，不再理睬她，可三妞兒今天上了山，有很大的收穫，要趕著把喜悅的心情與人分享，周航無疑是最佳人選，所以又豈能放過他，她推了周航一把說：“野果多的是，管你吃夠，我和你說話呢。”

周航依然抓著兩手的開口杏，口裡嚼著說：“說吧，我聽著呢！”

“算啦，你這笨蛋肯定猜不到，我就告訴你吧，十三條碎蛇，五條青竹標，三條烙鐵頭，怎麼樣，沒想到吧！”三妞兒得意地說。

烙鐵頭蝰蛇——也稱“莽山洛鐵頭”有蛇中大熊貓的美稱，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毒蛇。頭三角形，尾端白色，性情兇猛，傳說是女媧的後代，也稱“小青龍”，主要生長在湖南莽山和重慶武陵山部分地區，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蛇，一般重3公斤以上，長超過兩米，據說最重的超過20公斤，作者見過最重17.75Kg，中國獨有蛇種。1994年列為世界一級優先保護動物，比大熊貓還珍貴，禁止出境，包括科研。

（注：這幾條蛇按2000年的物價價值計算應該在三百萬元人民幣以上，從1996年開始已經不允許捕捉）

青竹標，是一種生長在長江中上游廣大山區丘陵地帶的毒蛇，長30——70cm，像青青翠竹的顏色而得名，其尾部焦黃，速度迅捷，傷人無形。

“你捉了幾條？”周航終於停止了咀嚼，抬頭看著她。

“我主要是搞偵查的….”三妞兒可能是看電影《渡江偵查記》留下的後遺症，其實她跟去就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在抓蛇蟲這方面確實不如比她小的周航，到底還是女孩子的緣故，何況她還只是個八歲小女孩呢！所以她終於在周航面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臉紅起來。

“切！你直接說你不敢就行了嘛。”周航終於找到了鄙視三妞兒的機會。

“可我抓了一對螞蟻！”

“在哪？”

“不給你說”

“不說算啦，不就是食火蟻嘛，最多明天早上起來，它們就死翹翹了。”

大家坐上車後，周航的二外公一摔鞭子，就開始了回家的路程，看看天上，夕陽已爬在西山上，臉變得紅紅的，早已沒有中午時的火氣了，小樹輕輕搖頭，一陣陣微風輕拂著路人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