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的人,藏得很深。

紅袖被滅口時的反應,證明她是知道一些的。但是翠竹軒裡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包括門房。

門房確實是他們中的頭,但是他們各自負責的方向不一樣。他和紅袖,可以說是互相制約,互相牽制的關係。

紅袖負責收集情報,在京城公子哥之間遊走。

他負責管理翠竹軒,以及監視紅袖。

心思深沉而黑暗的人,是誰都不會相信的。他們沒有最信任的手下,只有最能幹的手下。

所以門房知道的也有限,他開始還挺硬,後來也說了。

幕後主使他確實見過,但只見過一個黑影。連聲音都沒有聽過,有什麼吩咐都是寫了紙條,出現在他的桌上的。

翠竹軒裡的一幫人,不是普通的丫鬟小廝。但也沒什麼特別,乾的都是丫鬟小廝的活兒,偶爾會順手接個殺人滅口的任務,大部分時間也就是端茶倒水。

只有一點和他們想的一樣,紅袖果然不只是一個人。

翠竹軒裡,帶著面紗的都是紅袖,包括被毀了容的莫愁。

大家都要遵守,心照不宣的規矩就是。誰穿上了那身衣服戴上了面紗,誰就是他們的主。不要多問,不要多說。

至於這些人為什麼在山莊裡,這理由眾人簡直無法反駁。

為了錢。

他們在山莊一年,就會有一筆豐厚的銀子送去家中。而他們要離開,可能只能躺著離開。

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翠竹軒被查,那些曾經帶著面紗殺人的女子,她們將面紗一摘。混入人群中,就算迎面碰上,也無人認識。

現在唯一還能確定的,就是殺馬修能的人。她長得和翠雲很像。

這幾日,翠雲的奶奶身體已經好些了,她們不好意思在客棧裡花龍橋的錢,提出了想要返鄉的意思。

但是怎麼能答應?

雖然翠雲那天晚上有不在場的證據,可誰都不相信天下有完全相同卻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走,是不能讓翠雲走的。

留,也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姜雲心不愧是上輩子做過義工,幫助過社群培訓街道下崗再就業人員的,她提出了一個好辦法。

翠雲是在家裡待不下去,來京城投靠親戚,謀求生路的。

既然如此,刑獄司給他一條生路,就是了。

方明宴覺得行。

於是姜雲心告訴翠雲,她們回家日子也過不下去,看著怪可憐的。

大人慈悲為懷,心地善良,她求了情,可以給她在京城找個活幹。

包吃包住還有薪水,雖然不多,但也能養活她和奶奶,先安置下來再做打算。

翠雲一聽,感激涕零。

她不怕幹活,本來都是活幹慣的。白吃白住不安心,靠勞動換取報酬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翠雲差一點給姜雲心跪下。

姜雲心堅定地扶住了她。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但是翠雲的安置問題,大家也著實商討了一下。

雖然翠雲暫時沒有任何嫌疑,可她畢竟和兇手長得像。如果直接安排在刑獄司,可能會威脅到姜雲心的安全。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姜雲心出門的時候可以找人陪著,在刑獄司裡面,不可能沒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於是方明宴將翠雲安排在一個酒樓打雜,等奶奶身體好了,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自食其力,別人有留下來的理由,他們也有不放走的理由。

重點是,這個酒樓有方明宴的人,一起幹活,順便監視。

姜雲心覺得方明宴安排得很周到,不愧是大人。

方明宴還將所有和紅袖有來往的公子哥都請回來,一一詢問他們和紅袖相處的時候有什麼蹊蹺,覺得翠竹軒裡有什麼蹊蹺?

可惜這群公子哥都是飯桶。

不過方明宴做了一件有些缺德的事情。

他將莫愁的屍體放在停屍間,告訴那群公子哥,這就是紅袖。

而且只露出了一張臉,下巴以下遮得嚴嚴實實,他生怕有人摸過紅袖的脖子,就會露餡。

可憐那群公子哥,特別是和紅袖有過親密接觸的。誰能想到和自己黑燈瞎火春風一度的,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似人似鬼的怪物。

當即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甚至當場就吐了的也不在話下。

姜雲心在一邊看了,摸著下巴琢磨。估計他們心裡要有陰影了,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去青樓。洞房花燭夜,要在房間裡點一百八十根蠟燭,看著新娘子的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人都走了,姜雲心忍不住道:“大人,你可太壞了。”

這真是不殺人,誅心啊。

方明宴淡定看一眼姜雲心。

“你就說,這是不是紅袖吧?”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確實是紅袖中的,一個。

方明宴淡然走了。

他始終是站在道理這一方的,要不怎麼是大人呢。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個殺手組織,埋藏的如此之深,不會只有一個翠竹軒。

莫愁屋子裡的紙條,已經被證實都是真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姜雲心。

這組織一天不被連根拔起,姜雲心就一天不安全。她總覺得自己走在路上,很有可能被迎面而來的陌生人刺死。

“不會的。”方明宴安慰她:“我相信對方的手段不會那麼簡單粗暴,你看之前的案例。”

方明宴所說之前的案例,就是從莫愁屋子裡翻出的字條,前面的那些受害者。

姜雲心一一看了。

所有受害人,確實沒有大街上被殺的,要麼在荒郊野外,要麼黑燈瞎火,要麼迷上陌生人。

方明宴道:“這個組織藏得那麼深,證明他們做事夠小心。當街殺人,真當旁人都是死的嗎?若這是他們的風格,早就被打死好幾回了。”

姜雲心想想,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她現在只需要注意一些,不去偏僻危險的地方,兇手就無機可乘。

但是,這麼一來,馬修能的死就更奇怪了。

既然藏得那麼深,為什麼兇手要讓人看見半個臉?

姜雲心緩緩道:“除非,對方有十足的把握,官府不可能從這半張臉上得到任何線索。”

姜雲心的推測是說得通的,但是真的難以理解。

天陰偏逢連夜雨,就在眾人為了案子絞盡腦汁的時候,姜雲心得到了另一個噩耗。

姜家派人送來了訊息,這回不是讓她去相親,是去廟裡上香。

錦明王朝的人大多信佛,信的深淺程度區別罷了。姜家自然也是如此。

每年全家會出行一到兩次,去郊外的紅杏寺燒香。

這是闔家出行。

所有能稱得上主子的人都會去。

姜雲心的父母,姜父的兩個側室,其他子女,有一個算一個,帶上丫鬟小廝婆子,浩浩蕩蕩。

但姜雲心不想去,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城郊,山中,寺廟,過夜……作為一個看了無數小說電視的人,那種地方不出事,姜雲心頭都不要了。

可是繼母給安排的親事她可以推,因為那事情她佔理。

這種闔家出行,不能推。除非真的打算跟家裡斷絕來往,一刀兩斷了。

可這也不現實,姜雲心也不甘心。

那個家裡,雖然沒有什麼親情可以期待,但畢竟是家。姜雲心是在心裡算過的,這身體母親的嫁妝私產,不能便宜了別人。一定要先想辦法弄出來。

還有若是以後萬一惹了什麼大事,姜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能用一用不是。

闔家出遊不是不好,只是這一趟不是時候。

姜雲心唉聲嘆氣應了,然後打算回去先把遺書寫一寫,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寫的,她在這個現代無牽掛,也無心願,罷了,瀟灑來去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姜雲心嘆出了今天的第二十口氣。

刑獄司的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堂堂刑獄司一朵花,怎麼能如此愁眉不展。

龍橋先道:“小姜,要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麼陪?

名不正言不順啊。

“紅杏寺又不是姜傢俬產,你能去,我還不能去嗎?”龍橋道:“你去你的,我暗中保護你。”

雖然馬修能的案子還沒結,但一時沒有頭緒,龍橋也抽得出身。

姜雲心很感動,但覺得會不會太麻煩了。

然後吃飯的刑獄司眾人都表示,不麻煩不麻煩。

保護小姜,人人有責,如果你覺得龍橋長得不好看,我們都可以,點兵點將,甚至可以換班表示。

姜雲心有點感動,正要抱拳感謝各位大哥,方明宴進來了。

鬧哄哄的伙房頓時安靜了一下,就像是班主任走進教室一樣。

方明宴一向於手下同吃,不開小灶,當然刑獄司的伙食也很好,只算同甘,不算共苦。

方明宴進了伙房,坐下吃飯,就坐在姜雲心對面。

廚娘連忙給端上飯菜。

方明宴吃了兩口,對龍橋道:“你帶幾個人準備一下,明天跟我去紅杏寺。”

不但龍橋很奇怪,大家都很奇怪,豎起了耳朵。

龍橋問:“大人,去紅杏寺,有什麼案子嗎?”

“沒有案子。”方明宴道:“這幾日天氣涼爽,紅杏寺風光宜人,王爺想去遊山,讓我陪同。”

眾人恍然。

姜雲心不明白。

薛東揚小聲告訴她,是這麼回事。

當朝位高權重的皇叔,也就是雲王殿下,和大人關係甚好,忘年之交。王爺出行,經常喜歡喊上方明宴一起。

哦哦哦,姜雲心明白了。

在京城這樣的地方,誰還沒點關係,就算方明宴本身也是世家之子,可是也要有自己的人脈。

比如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甚好。

不過這也巧了,王爺明日也要去紅杏寺,他想必會帶著不少侍衛隨從,殺手應該不敢明目張膽了吧。

姜雲心安心了一點。

方明宴微微一笑。

此時雲王在府裡念念叨叨,遊船不好嗎,明宴為什麼要改去爬紅杏呢,爬山多累啊。

手下在一旁揣摩:“方大人的意思,可能是您這些日子心寬體胖,需要減減?”

雲王只覺得天降巨雷,三兩步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腰和肚子,一臉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