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觀二十年,十二月十五日,燕朝京都止了多日的雨雪,陽光溫暖的灑落一地。

兮謹料理好宮中之事,回到謝府,已是第二日午後了。

此刻,兮謹雖感覺身體疲憊不已,心裡卻從未有過的輕鬆。

此番入宮,雖險些觸怒龍顏,所幸結局是好的,謝洛不用死了,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前往崖州。

儘管知道此行必定艱險萬分,兮謹卻絲毫不後悔。

“少夫人,您回來了?”謝府門口的小廝震驚地看著兮謹,匆匆跑進裡面報信。

沒過多久,謝老夫人就在謝嬤嬤的攙扶下疾步走了出來。

看到兮謹的那一刻,謝老夫人蒼老的面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雙唇懦懦了良久,道出一句:“回來就好。”

看著老夫人的表情和下人們竊竊私語地模樣,兮謹驀地明白了什麼。

謝老夫人大概是以為她逃走了。

可即便如此,她願意回來,謝老夫人還是無條件地包容了她。

明白過來的兮謹一瞬間淚盈於睫,上前幾步,跪在了謝老夫人面前,啞著嗓子:“祖母,謹兒……”

“快讓我們進去,我看你們誰敢攔我。”大門外傳來一個粗俗的聲音。

兮謹回頭,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吵吵嚷嚷地闖上門來。

兮謹第一反應就是站起身,將謝老夫人護在身後。

“老夫人,他們又來了。”謝嬤嬤扶著老夫人的手臂,聲音透著恐慌。

“他們是什麼人?”兮謹不解,堂堂謝府,即便敗落了,還需怕幾個平民。

謝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把他們請進來吧。”謝老夫人說著,又轉身安慰兮謹,“這事祖母來處理,謹兒你去歇著吧。”

“祖母,謹兒是謝家人。”兮謹語氣堅定,絲毫沒有猶豫後退。

謝老夫人見此,動容地點了點頭,吩咐下人:“把他們帶到前堂來吧。”

前堂,幾個粗人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怎麼,大爺來了,不給大爺上茶。”

謝老夫人坐在上首,衝下人點了點頭。

很快,下人端上來茶水點心,那為首的男人猛灌了一口茶水,隨口吐掉了茶葉:“要我說這大戶人家的茶水也不過如此嘛。”

男人挑了挑眉,眉角的那顆痣顯著幾分輕浮,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兮謹:“也就這小娘們長得還不錯。”

“放肆,敢對我們少夫人無禮。”謝嬤嬤挺身維護。

“原來是少夫人啊,他謝洛的命還在我手裡,你們若不願意出銀兩,不如將這娘們送於我,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要不要救他謝洛的性命。”男人倚靠在梨花高椅上,一邊剔牙一邊提要求。

“休得胡言!”謝老夫人用力拍了拍桌子,厲聲道,“胡大,你這次來是想幹什麼?我們不是已經談妥了嗎?”

“老子缺銀子花了。”胡大滿臉猙獰,“怎麼,老夫人難道覺得幾千兩就可以買你寶貝孫子的命了。”

“你……你說吧,還要多少銀子?”謝老夫人撫著額際,無奈妥協。

“少說也要一萬兩吧。”胡大摸摸胡茬,貪得無厭地說道。

只聽謝嬤嬤驚呼一聲:“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我們已經給過你五千兩了,你那兄弟本就時日無多了。”

“那就是沒話說了,就讓我那可憐的兄弟死在家裡吧。”胡大說著,緩緩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老太太愛孫心切,急急攔著胡大:“你容我些時間,讓我把莊子賣了……”

兮謹在一旁聽著,隱約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出聲打斷:“胡大,是吧?煩你先在這喝茶吃些點,容我和祖母進內堂商量一二。”

胡大不懷好意地看了兮謹一眼:“好,老子等你們一會。”

兮謹上前,扶了謝老夫人進了內堂。

“謹兒。”弗一進內堂,老夫人周身的力氣彷彿消散了一般,斜斜地倚靠在兮謹身上,“祖母對不住你,只怕這莊子也保不住了。”

“祖母,您如實告訴謹兒,你與那胡大有什麼交易?”

謝老夫人一時老淚縱橫,說不上話來。

一旁謝嬤嬤解釋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少爺是我們謝家唯一的男丁,老夫人不忍心讓少爺被斬首,便私下託人尋到了胡大的兄弟,他那兄弟身形年紀與少爺相仿,又得了肺癆,時日無多了,老夫人便想著花錢買他的命,來換少爺平安。”

“祖母,謹兒且問您一句,您是要夫君光明正大地活著還是苟且偷生了此殘生?”

“那自然是……”謝老夫人抬起頭,盛滿老淚的眼中忽地閃過一絲光芒,“謹兒,你有什麼主意?”

“祖母,時間不多,容謹兒稍後和您解釋,接下來,請您聽謹兒的。”兮謹滿臉堅定,臉上有著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氣度。

“好。”謝老夫人點頭,決定相信兮謹一次。

得了老夫人首肯,兮謹著人喊來府中小廝:“你現在立刻去順天府衙門報案,便說有人敲詐勒索謝府。”

“謹兒……”老夫人仍有些顫抖。

“祖母。”兮謹拍了拍謝老夫人的手,“相信我,我與您一樣,希望夫君活著,您且好好在內堂休息,讓我來與他周旋,謝府百年聲譽可不能毀在胡大手裡。”

兮謹說著,撫了撫髮髻上的髮簪,正定了神色,移步到了前堂。

前堂內,兮謹緩緩落座,一旁丫鬟奉上一杯茶,兮謹捧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姿態優雅,氣定神閒,久久不語。

胡大一開始還在一旁饞涎著兮謹的美貌,心想若是這小娘子願意跟了自己,便不要一萬兩那麼多了。

可是過了許久,卻見兮謹只是一直品著茶,不見她與自己說話,便沒了一開始的好心情,不由得破口罵了起來:“你這娘們,什麼意思?老子還等你回話呢。”

兮謹優雅地放下手中茶杯,緩緩抬眸瞧了胡大一眼:“胡大,你瞧謝府這院子好不好?”

“你什麼意思?”胡大粗聲粗氣地說著。

“你說,我守著謝家偌大的產業,錦衣玉食,豈不快哉?我要換那男人回來做什麼?”兮謹淺淺一笑,對胡大的怒目圓睜仿若沒看見。

“你什麼意思?你要反悔。”胡大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你叫那老虔婆出來,我要與她談。”

“你沒機會了。”兮謹抬眸示意等在外面的小廝,小廝們持著棍子進來,將胡大押下。

兮謹緩步上前,一雙繡花鞋落在胡大一步開外的地方,繡花鞋上繡著精緻的蝴蝶繡紋,那蝴蝶翅膀彷彿會振動一般,一下下震顫著胡大的心,讓他心驚不安。

兮謹俯身瞧著胡大:“我不僅要反悔,我還要你吐出先前拿走的五千兩。”

“你這娘們想得美。”胡大忒了一口痰,蠻橫道。

兮謹及時避開,坐回堂前的梨花高椅上,輕啟紅唇:“我已派人去順天府衙門狀告你詐騙謝府錢財,你若願提你兄弟冒名頂替死刑犯一事,我也不怕和那衙門老爺說上一說,反正事情沒發生,你說衙門老爺信你還是信我?”

胡大心底震顫,雙眸眼珠子不斷地左右搖擺著,最後還是恨恨地吐出一口氣:“你這臭娘們,好狠的心,竟連自己的夫君都不顧。”

“與你何干。”兮謹輕蔑一笑,望著從府外衝進來的衙役,對胡大道,“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與衙門老爺交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