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雅心思自來就重,她在家中想了許多。

她其實不是針對傅錦梨,只是暗恨每一個如她妹妹一般嬌氣的人。

她在許蘭手底下吃了很多悶虧,卻又不知不覺成為了如她一般無二的人。

自從莫氏得勢以後,她與母親過得愈發艱難了。

莫氏整日趾高氣揚,以往還是偷偷摸摸,如今竟是光明正大地噁心人。

她父親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母親不是個好的當家夫人,自從與父親成婚後整日疑神疑鬼,聽丫鬟說,凡是近過父親身的漂亮小丫鬟們都被她整治過。

莫氏的出現就好像是水到渠成,意料之中。

自那女人領著女兒來了家裡,母親氣性大,生生將自己內耗成這副模樣,許雅也不知這是不是報應。

她在家的幾日,看著母親被刺激得神志不清,日漸瘋傻,於是她又回了學院。

不能再這般下去了,許雅覺得該做點什麼。

夫子講學歇下,許雅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起身趁著傅錦梨還在書上寫寫畫畫的時候,迅速在她身側低語。

“我......臣女有話想同小殿下說,望小殿下賞臉。”

像是怕被人發現一般,連臉都沒有側過來,說完便快速地轉身走了。

奶糰子不明就裡,筆尖頓在書頁上,她還在學寫字,用的是硬尖兒的竹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叫她眨了兩下眼睛,小手緊了緊。

下一瞬,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肉臉變得驚恐起來,急忙扭著頭對著唐衍氣憤又委屈道。

“她要我的臉!小梨子不給!”

唐衍:?

“你慢些說,她要什麼?”

奶糰子癟著小嘴,“要小梨子的臉呀,這是我的肉肉,不能給的!”

太無禮了!

怎麼一上來就要別人把臉賞給她!

話說得稀奇古怪,唐衍眼中懵然。

什麼臉?誰要臉。

不過他看著奶糰子皺在一起的小胖臉,委屈極了,下意識地哄了一句。

“那便不給她,也不要搭理她。”

許雅向來是針對傅錦梨的,可如今她身份已然擺在明面上,許雅再來招惹,豈不自尋死路?

唐衍沒搞明白。

只能說,同小孩說話還是儘量精簡明瞭。

否則,

就是同許雅一樣的下場,那糊塗蛋不僅沒懂,還很生氣,轉頭就將她忘了個乾淨!

丁雅言是奶糰子帶來的,她自覺責任重大,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樣,帶著人走到哪裡都是昂首挺胸,很是嚴肅。

而丁雅言便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她同自己問話的時候便回應,同別人交談的時候就默默看著。

她不反感懼怕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只是以往更愛一個人待著。

性子冷淡又沉鬱,開口說不了幾個字。

可奶糰子的好友們,又多是大大咧咧毫不見外的性子。

這不,薛福蔚一聽季楚說丁雅言那日所作所為,很是感動,恨不得同這位新來的好兄弟像話本里頭描述的那般。

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歃血為盟,把酒言歡吶!

“恩人吶,你也是我的恩人!果真不愧是尹老太傅教出來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啊!”

丁雅言瞥了一眼落在自己肩上,毫無惡意拍了兩下的手。

他是真的很激動,又喜歡三教九流江湖上那點做派,年紀又還小,並無男女大妨。

小姑娘沒說話,眼皮垂下來遮住些許光線。

她自己清楚明白,就算那日沒有小珠子,她也會上去幫忙的。

就算她性格有缺,可尹清從未有一日落下對她的教導。

薛福蔚的熱情與情誼很是懇切,而丁雅言卻像是沒什麼回應一般。

薛福蔚以為她不願說話,也沒多想什麼,嘿嘿笑了兩聲又將手拿下來。

可那手才縮動一下,一道沙啞又生晦的聲音便傳了來。

丁雅言張了嘴巴,吐字緩慢,一板一眼,很認真地回答。

“不,謝......願意,的。”

她表達不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每每開口喉頭都有梗塞感。

可看著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帶著力道,沉甸甸又十足喜悅,而挨著自己的奶糰子笑吟吟地望著。

沒來由地,她便開啟了封閉的匣子。

“願意的,願意的!”

傅錦梨急急擠過去挨著她,搖頭晃腦地重複著,似是與有榮焉。

奶糰子的眼睛像撒歡的小狗狗,圍在她身側的一群孩子性情不一,卻又分外情投意合,相處自在。

薛福蔚得了回應,立馬又去拽趙馳縱,差點給一邊同唐衍說話的小少年扯得一栽。

“薛福蔚,摔了摔了,輕些!”

薛福蔚嘿嘿一笑,給他胡亂揉了兩把,“你也來,你也來,這是我們倆恩人吶!”

趙馳縱忍不住給了他兩捶!

兩人不消片刻又鬧了起來,而唐衍同季楚就在一旁看著,奶糰子火急火燎想去加入,蹦了半天插不進去。

丁雅言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也會融入這樣,這樣熱烈又赤忱純善的人群裡。

許雅等了許久,可那小小的人一直未來尋她,一整個上午,她像是等候判決一般,漫長又煎熬。

夫子講課時眼睛也不知多少次往傅錦梨那處望去,最後那小殿下也沒來,許雅說不清心頭是慶幸還是不甘。

此刻眼前一群人簇擁著她朝遠處走去,打打鬧鬧的。

薛福蔚同趙馳縱一向是不對付的,也不知為何現在這樣要好。

他該是惹了趙馳縱生氣,舔著笑臉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而趙馳縱臉一紅,梗著脖子道,“我哪有小氣!你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肺!”

話一出,

牽著奶糰子的季楚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同他指正,“是腹,你肺都要給氣炸了可容不下那麼多東西。”

許雅垂下眼,手上捏緊了拳頭。

你看,他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可為何偏能活得如此恣意。

父親為許蘭求了入學名額,許雅也硬氣,憑著自己本事進來了。

她入學時,趙馳縱已在赤桃閣橫行霸道許久。

她不懂,明明是跟許蘭一樣靠著家裡進的稚學院,為什麼能這樣毫不收斂,不以為羞呢。

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憤恨有之,可心底又隱約有酸澀。

她說著討厭他不學無術,可歸根究底不過是那點可憐的嫉妒心作祟罷了。

許雅就這麼看了許久,直到一群人走出視線她也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