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狼子野心
章節報錯
宴會一直到亥時方才歇下,天子心情愉悅,連帶著朝臣也免於遭罪。
勉強也算是賓客皆宜了。
自然,也有不宜的,比如等不到人還被自家爺爺潑了滿頭冷水的薛小胖。
“我還來!”他嗚嗚哭泣,“爺爺你明日也辦一個吧,邀小殿下來咱家玩啊。”
薛相不搭理他,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
可小胖子像只蒼蠅一般哭得嗚嗚嗚地,老人忍無可忍地掀開了眼。
“聒噪。”
薛福蔚不聽。
“噤聲。”語氣已然變了。
薛福蔚連忙閉嘴。
薛相又閉了眼,車內安靜下來。
卻也沒持續多久。
馬車裡就坐了祖孫兩人,薛小胖又是個話多的,看了自己爺爺好幾眼,嘴巴張了幾次,又悻悻閉上。
最後實在憋不住,“爺爺。”
無人回答。
他又耐心地喚了一句,”爺爺。“
“說。”
薛福微撐著小胖臉,悶悶不樂地,“我瞧著那南度的二皇子不像——”個好人。
“小蔚。”
他話未說完,就叫薛相截住。
小胖子迷惘地抬頭,薛相只淡淡給他一眼,“知可言,知不言。”
就算此刻裡頭只有兩人,可這話說出去也算是大逆不道,薛相坐到如今的位置,最管得住的,便是這張嘴。
“爺爺,我,我知道了。”
薛福蔚不笨,甚至有些常人所沒有的小聰明,輕輕一點,便明瞭。
那話確實說不得,就算南度再勢弱,詹南禹也有層皇子的身份。
陛下能不給他面子,自己卻是不行的,這也算君臣有別。
他只是覺得那二皇子針對之意太明顯了,意圖一點都不遮掩。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這勇氣。
他還是有些擔心小梨子的,就算有陛下護著,可只要有惡意存在,難擴音防不當。
薛相看著垂頭喪氣的小孫子,怎會不知他所想。
本不欲多言,卻也喜於他這份赤子之心。
他這個年歲早就看淡了人情世俗,居於宰輔之位更是說不上淡泊名利。
如今小孫子這般,不管出於何種考量,他都是喜聞樂見。
自然,陛下應當也是這麼想的。
小殿下盛寵不衰,身後有皇權作為籌碼,而薛福蔚呢。
身後站著薛氏一門,也是薛家後世的依託。
他們家比之趙家情況要複雜許多。
兩個孩子的相交,也是皇權與門閥世家的交臂。
有時候,利益,才是最長遠的同載體。
“無需憂心,跳樑小醜罷了。”
遑論以後如何,薛相也不忍辜負他此刻滿懷的關切。
南度來得突然,說沒什麼么蛾子,想來是無人會信。
上頭那位手段如何眾人皆知,怕是他們方一動身就已將所有門道掌控在了手中。
小殿下乃當今唯一血脈,若當真出事,莫說陛下如何,就是他們這一眾臣子也會衝在前頭。
當外敵來犯時,內部所有的勾心鬥角都顯得微不足道,故他所言字字真心。
“陛下可不會放任這等宵小在小殿下跟前撒野。”
薛相壓低了聲音。
詹南禹有些本事,年歲也同陛下相當。
可人與人盡不相同。
草原的雄獅與鬣狗有著本質上的天差地別。
薛福蔚似懂非懂,薛相也沒指望他明白其中深意。
前些日子,身在南度的探子便傳回了訊息。
南度王身子告恙,詹南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二皇子迅速嶄露頭角。
一番爭奪後,以風雷之速把控朝政,才過了不久,便帶著人北上訪啟,光一琢磨就明白其中深意。
傅應絕哄了人睡下,倚在榻上看書。
此刻心頭所想倒是與薛相出入不大。
傅錦梨睡在他身側,自她出世起,便是這般。
奶娃娃睡覺愛將小拳頭捏著放在耳邊,小指微微翹著,睡得是人事不知。
“哪裡像龍,分明是隻豬崽子。”
將手輕輕貼在她面上,睡夢中的小人兒親暱地蹭了蹭。
手背傳來癢意,傅應絕低低悶笑。
鋒利狹長的眼,對上棉花團一樣的孩子,就連上揚的弧度都透著愉悅。
他對血濃於水這一說法嗤之以鼻,當年先皇臥榻,幾個皇子小動作不斷。
最後更是等不到那人嚥氣,上演了一番逼宮的戲碼。
傅應絕這雙手在當初那個混亂的夜晚,沾滿了親兄弟的血。
他無意皇位,可瞧不上有人在他頭上犯亂。
瀕死之際,也有人妄圖拿血脈牽制他,同當日的宣陽一般無二。
可無一人成功。
於是眾人道他冷情,現在卻是紛紛打臉。
身側的奶糰子不知夢到了什麼,小嘴嘟噥兩下,咧開了笑意。
傅應絕的思緒也被扯了回來,輕點她的額角。
他瞧著小丫頭似是長高了些,雖然時日不長,也是日日在眼前晃著,可他就是連這分毫的區別都能比對出來。
可再如何長大,在他眼中也是一樣的小,一樣的閉上眼就會哭唧唧。
“若是一直長不大也是可以的。”
傅應絕自言自語。
若一直這樣,那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
她都能乖乖跟在自己身後。
可想了想,他還是搖著頭道,“算了,長大些好,長大了……”
長大瞭如何呢?
長大了他也能放心些。
這樣小小的,都能叫別人打上主意,傅應絕也是哭笑不得。
想到詹南禹,想到今日近她身的詹十鸞,天子眼中狠厲一閃而過。
南度不簡單,這也是當初他不耐煩應付他們的原因之一。
裝神弄鬼神神秘秘地,同他欽天監裡那堆老頭子有一拼。
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卻也叫人心頭膈應。
手段不出彩,但是防不勝防。
傅應絕伸出手到奶糰子軟枕下一摸,確認碰到一個硬疙瘩,他才安心了幾分。
那是今日掛在傅錦梨腰間的龍。
他不許她將稀奇古怪的東西帶上榻,今晚卻破天荒地塞了這個東西在她枕頭底下。
南度有異,卻不是百無敵手。
大啟在北,倉漣居中,在那大陸腹地生有一花,是倉漣國瑰,名喚幽骨。
百年難尋,長在崖壁,開時極豔,自帶異香。
卻不是人能聞到的異香。
只有口不能言的生物方能嗅到。
那東西最克蟲蛇,南度蠱再厲害,那不也是蟲子?
早年間傅應絕機緣巧合見了一株,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人拔了。
完全不顧及這是別人倉漣的國寶。
他想著,天生天長的,他見著了不就是他的?
那幽骨傅應絕當初拿在手上還覺得雞肋,現在卻只覺得當時那個拔草的自己簡直明智非常。
而此刻,那東西,就藏在小人兒的小玩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