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絢站在巨大的婺州地圖前,手指著金華縣地境之內,一塊又一塊的土地被刻意圈了起來,李絢冷著眼說道:「一萬畝良田啊,他是怎麼弄到手的?」

要知道,即便是李絢這個當朝郡王,實封也不過七百戶。

一戶頂格按一百畝授田算,也不過七千畝。

錢灼的這個田產竟然已經超過李絢三千畝。

這些還是僅僅在金華縣查到的,在整個婺州有多少,真的有些不敢想象。

「根據金華縣查閱的相關檔案,這些良田,分別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名義持有,又在暗地裡侵吞河堤湖灘,私採山林,偷佔農田,最後才有了此等規模。」馮華上前拱手上揖。

作為士曹參軍,馮華以查察金華橋樑道路狀況為由,很容易就查到最真實的狀況。

他只是沒有想到,李絢竟然也有這樣一份能力。

僅僅是繞湖走了一圈,就已經算出了徐家侵佔湖灘的具體數目。

「這麼多的隱田一下子被查出來,而且還要追究其侵佔之責,起碼一個絞刑是少不了的,怪不得錢七郎這麼急著要本王的命。」李絢一聲冷哼,言語之間的殺機毫不遮掩。

胡丹旭這個時候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步,擔憂詢問道:「王爺真的沒事嗎,那種毒?」

單濟並沒有告訴胡丹旭那是毒酒,只是在傍晚之前送到了胡丹旭的手裡,然後託他進獻給李絢的。

而且非常聰明的送完就走了,沒有刻意強調要提自己的名字,胡丹旭一看就知道是這種官場把戲是怎麼回事。

恰好在晚膳之前,恰好在李絢提前有過交代,胡丹旭就送了過來。

他沒有親眼看到李絢喝下,但現在真的是擔心李絢喝了毒酒。

「放心吧,本王根本就沒敢喝,誰能想到,他們的手裡竟然會有砒草枯這種禁藥。」李絢目光瞬間就冷冽起來。

砒草枯是一種毒性非常劇烈的毒藥,基本入腹之後,就只有死路一條,再無半點生機。

根本就沒有任何解藥。

這種宮廷禁藥早就在前隋末世之時,就已經被徹底的毀掉了,如今竟然又蹊蹺再度出現,看來有些人的來歷,真的值得去狠狠推敲啊!

文復之和章婉玉是宇文世家的後人,那麼媱後呢,她又是什麼來歷。

師尊曾經說過,媱後就是陳碩真,就是當年感業寺的慧覺。

慧覺必然有自己的來歷,拋開感業寺,拋開宇文世家,那麼藏在天陰教背後的茅山南宗,立刻就顯露了出來。

茅山南宗的山門在潤州句容,北面就是揚州,西面則是金陵,

現在想起來,來敬業出任潤州刺史,恐怕也非是沒有原因。

南茅山和前隋之間的關聯,他們這些前隋舊人都懂。

來自宮廷的秘藥,足夠證明媱後和前隋的關聯。

只是誰知道他們這些人,又是怎麼和宇文世家勾連起來。

要知道,楊家和宇文家可是絕對的死敵啊。

就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但也不能這麼毫無隔閡吧。

「不過現在本王中毒了,那麼接下來他們要如何做,就要好好推敲了。」

李絢面色嚴肅起來,轉過身看向地圖上的州城方向,李絢的眼底透露出一股難得的興奮:「錢七郎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王勃微微上前,沉聲說到:「王爺,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若王爺真的已經不幸,那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已經無法收手,必然會對金華下手。」

「錢七郎必然是如此的,但是天陰教,他們會對金華動手嗎?」李絢的轉身,目光落在一側的丘貞沐身上。

在場的眾人當中,只有他在類似之事上能提出有效的建議。

丘貞沐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王爺,依屬下之見,天陰教未必一定會對金華下手,因為現在我們表現出的,是王爺雖然中毒,但中毒程度並不致命,所以疑惑之下,天陰教必然不敢動手……他們被坑怕了。」Z.br>

說到這裡,丘貞沐抬眼看向李絢,有些苦笑的說道:「若是屬下猜的不錯,眼下的這幅局面,也是王爺精心設計的,目的就是讓天陰教疑惑之下不敢輕舉妄動。」

「呵呵!」李絢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丘貞沐不愧是眾人當中除了餘澤以外,跟隨他時間最長的人,他的這點小花樣,全都被看穿了。

稍微將笑容收斂,李絢點點頭,說道:「天陰教的人力有限,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易動用核心力量來進攻金華,畢竟金華距離州城太近了,而且有本王在,一旦遭遇金華和州城的兩面夾擊,一個不小心,他們就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滅,所以他們只會催使錢七郎來當這個出頭的椽子。」

「錢家!」馮華這個時候,上前一步,拱手,面色嚴肅的說道:「王爺,婺州四大家,各家都有自己在暗地裡的人手,錢家別的不說,兩百精銳還是能夠湊的起來的,若是他們真的不顧一切的話,那麼立刻就能有兩千人武裝起來,還請王爺謹慎啊!」

「放心,本王心中有數。」李絢面色認真的點點頭,他對錢家如此重視,原因就是在此。

稍微停頓,李絢接著說道:「如果錢家真的不顧一切武裝的話,那麼他們就已經形同起兵造反,再沒任何退路了……馮兄,你覺得哪個世家會輕易走這步絕路?」

天下的世家都是一個德行,雞蛋永遠不會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面。

「但現在錢家還有的選嗎,錢七郎已經對王爺下手了。」馮華直直的看著李絢。

「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一個人,錢家大郎,錢家家主,錢喆。」

李絢伸手,在地圖上直接點到了越州的方向,十分肯定的說道:「有越王在,錢家永遠不會走到絕路,走到絕路的,只有錢七郎。」

李絢這一句話,在場眾人聽到是振聾發聵。

的確,有越王在,錢家永遠不會走到絕路。

錢家小娘子,如今是越王的側嬪,將來一旦誕下子嗣,少不了一個公爵的封位。

如果運氣足夠好,甚至就連郡王也未嘗不能染指。

越王是先帝太宗皇帝的子嗣,雖然不是嫡子,但也是親王之位。

比李絢這樣的郡王還要高上一層。

越王之子,嗣位必然是郡王,庶子,起碼也能得到國公的封位。

有這層關係,他們根本就不用擔心會走到絕路。

「甚至,如果本王所料不錯的話,錢喆現在已經放棄了錢七郎,從錢七郎準備對本王下手之時開始,錢喆就已經放棄了錢七郎。」李絢微微的嘆了口氣。

世家大族做事,就是如此的決絕。

馮華皺了皺眉頭,忍不住的問道:「王爺是從何處發現錢喆已經放棄了錢七郎?」

「是這幾天的動靜。」李絢嘴角露出一絲憐憫,看向牆上的地圖,輕聲說道:「以錢家的權勢,以錢喆的心計,不過是一萬畝隱田罷了,而且上面寫的還不是錢灼的名字,他有足夠的籌碼來和本王和寧縣令進行交換。

甚至最起碼,應該用交換的手段來穩住本王和寧縣令,但他沒有這麼做,一切足夠說明他在這件事情上是怎樣的態度了。」

「他已經置身事外了。」王勃跟在李絢的話音之後,點出了事情的殘酷真相。

一側的丘貞沐也微微的低下頭。

只有他們這些門閥世家出身的人,才最清楚,這些門閥世家的陰狠和殘酷。

為了整個家族的利益,就是親兒子也要捨棄。

「其實你們換個角度想想。」李絢擺擺手,然後走到了中央的桌案上坐下,其他人各自在胡椅上坐下,然而李絢才開口說道:「如果不舉族造反,錢家是婺州四大世家之一,背後有越王作為依仗,在婺州可以說橫行無忌毫不過分,而投了天陰教,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呢?」

李絢看著恍然大悟的眾人,點破了他們的心中所想:「錢家和天陰教之間並不深切的關係,投了天陰教,無非被天陰教當成是利用的工具,在天陰教內部的地位高不到哪裡去。

而且,錢喆應該明白,天陰教的造反絕對不可能成事,他們最終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徹底的飛灰湮滅。」

「跟著天陰教是個死字,不跟著天陰教,還有一線生機,只要人不傻,誰會走這條絕路呢。」

李絢的輕嘆一口氣,輕聲說道:「所以,我們今夜可能要對付的,只有錢灼和他手下的一些人,還有天陰教可能會派來的一些高手……」

「王爺,有信!」李竹突然出現在門口,毫不猶豫的打斷了李絢高談闊論。

李絢迅速的站了起來,這個時候,李竹已經將信送到了李絢面前。

這是一封沒有任何署名的信件。

李絢直接開啟竹筒,將裡面的私信取了出來,稍微一讀,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微笑:「是錢喆的信,看樣子,他已經得到了本王中毒的訊息。」

「嗯,怎麼他來探聽訊息了嗎?」馮華忍不住的站了起來。

如今李絢的中毒情況,很有可能會決定錢家的直接行動舉止。

別看他們之前分析的非常條理,但是人一旦行動起來,卻是管不倆這麼多的。

「不,他是來告訴本王,錢家已經將錢灼開除出族譜宗籍了。」李絢直接將密信遞給了馮華。

馮華很快將信讀了一遍,信中的內容非常簡單,就是簡單的的通報而已。

「王爺說,錢家已經知道了王爺中毒的訊息,可是現在又開出了這樣一份信,難道說錢灼早就猜到王爺中毒是假的了?」

聯絡上下,馮華得出了一個駭人的結論。

「不用管那麼多,馮參軍,還請你,現在幫本王研磨,本王現在需要寫一封回信,只要能夠說通錢家靜觀其變,那麼天陰教的那些人,就會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樣,再也動彈不得了。」

李絢的眼中露出一絲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