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閣樓當中,錢灼直接拍案而死。

他死死的盯著坐在對面的鶴老,咬牙切齒說道:「南昌王已經中毒,可你們卻想收手了,你們想過我沒有,我可是按照你們的要求,給南昌王下毒的……

現在毒下了,你們卻抽身走了,把我留下頂罪是吧?」

「七郎說笑了,哪有什麼頂罪不頂罪之說。」鶴老身體稍微向後靠了靠,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非是我教不肯幫忙,你也知道,我教中子弟在南昌王的打壓之下,損失慘重,如今很難調得出足夠的人手。所以這件事情,還得靠七郎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哪有那麼多的人手血洗整個金華。」錢灼用力的拍著眼前的桌案,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他要是真有那麼多人手,幹嘛還要和天陰教合作。

鶴老看著錢灼,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

錢灼如今在錢家的處境,怎麼可能瞞的過他們。

錢喆從一開始,從凍結了錢灼呼叫錢氏家兵的權利。

錢灼他手上如今僅有的,也只是這些年收攏的一些人手,僅僅只有二三十人。

「七郎的殺性真大啊,一開口就要血洗整個金華,這樣的事情,即便是老身也從來沒有想過。」鶴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忌憚。

這樣的人,即便是在他們教中也不多。

這樣一把刀用好了所向無敵,用差了就會割傷自己。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南昌王,金華縣令寧義,還有金華各曹的長官,負責調查的差役,獄卒,捕快,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想要讓他們徹底閉嘴,只有一法,那就是將他們徹底的斬盡殺絕。」

錢灼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看向鶴老,沉聲說道:「鶴老,只有徹底的拿下金華,將他們變成你們的地盤,你們才能一舉拿下整個州城,現在的婺州,南昌王中毒垂死,刺史王方翼重傷瀕死,誰還能阻止你們?」

「可若是南昌王沒死呢?」鶴老突然間冷冷的一句話,讓錢灼直接頓在原地。

「鶴老此言何意,金華的訊息已經傳回,南昌王中毒必然無疑,之前可是鶴老所說,南昌王只要服毒,就必然會死?」錢灼一瞬間又驚又怒,整個人忍不住的按著桌案站了起來。

「老身給的毒藥,它的毒性如何,這世上再沒人比老身更加清楚了。」鶴老抬起頭,輕輕的看向錢灼,冷冷說道:「可若是是完全拋開藥量只談毒性,那這世上的毒藥,你根本殺不死一個人。」

「藥量?」錢灼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他並非是學醫之人,對於毒性劑量的瞭解本就不多,哪知道這些。

「南昌王是死定了,但他能撐多久就不好說了……七郎,你可要抓住時機呀,一旦讓南昌王緩過來,不僅是你,你們整個錢家就都完了,所以,這事,要不要求求你家兄長。」

鶴老說到最後,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鶴老一直盯著的,都是錢喆,是整個錢家、

他們要整個錢家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動起來,他們要整個錢家所有的力量全部都用來和南昌王死磕。

南昌王現在沒死這樣反而更好,這樣逼的錢家只有進沒有退。

進一步還有日後,若是此時退了,那他們整個錢家轉眼就會被人以謀逆之名,直接抄家滅族。

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十年間,屢見不鮮。

錢灼緩緩的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鶴老,咬著牙說道:「原來你們一直以來,都在盯著家兄,都在盯著整個錢家,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對南昌王直接下手,你們的目的至始至終都是,要把我錢氏整個拖下水。」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一體的,不是嗎

,七郎。」鶴老臉上露出一絲輕笑。

滿是皺紋的一張臉,現在看起來越發的可惡。

錢灼現在看透這一點又怎麼樣,晚了。

「如此,在下告辭。」錢灼直接站了起來,他現在半句也不想多說,他現在只想離開。

「七郎。」鶴老的聲音突然再度在身後響起,冷颼颼的:「你只有一夜的時間考慮,到了明天,南昌王說不定就已經有了能緩過來的法子了,到那時,再想做什麼就真的難了。」

錢灼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鶴老,微微向上拱了拱手,然後就掀起門簾走了出去。

外面的喧囂聲頓時響起。

一陣又一陣的梵音禪唱,一陣又一陣的道家誦經之聲,不停的迴響。

這裡竟然是城門之下,道佛誦經之所。

現在距離南昌王三天三夜的誦經之期已經過去,可奇怪的是這些佛道僧侶竟然還在這裡。

門簾落下,外面的聲音重新被隔絕。

鶴老的一瞬間,徹底的陰沉了下來。

「鶴老,你說南昌王究竟有沒有中毒?」章婉玉說著,從內室當中走了出來。

看著鶴老,章婉玉的臉上也充滿了疑惑。

「這毒,我們都不是親自下手的,不過是一個哄騙一個,最後進了南昌王的肚裡……從他的反應來看,他絕對是服下了這藥的,只是老身不知道,韋玄藏的醫術到了何種地步,我們也不知道,他給南昌王究竟留下來什麼神奇的解藥沒有。」

砒草枯這種毒藥的中毒反應,如今根本沒有任何書籍記載,模仿是模仿不出來的。

鶴老抬頭看向章婉玉,沉聲說道:「少主,老奴剛才沒有說錯,南昌王雖然中了毒,但能撐多久很不好說,或許是一夜,或許是三年五載,甚至……」

「甚至可能是三五十年?」章婉玉立刻就沒好氣起來。

「沒那麼久,哪怕僅僅是喝了一口,老身也敢肯定,他二十年壽命沒有了。」鶴老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然後緊跟著說道:「即便如今,他能夠恢復意識,恐怕是臥床難起,徒勞嚇人罷了。」

「這麼說來,他今日派出去的兩路人馬,已經完全沒了後援。」章婉玉立刻就敏銳的意識到了機會。

「是的,少主打算如何,要把他們全都吃了嗎?」鶴老直直的看著章婉玉,沉聲說道:「如今的確是個機會。」

「不!」章婉玉一瞬間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搖搖頭說道:「我們都知道,南昌王,少年睿智,智計層出不窮,算計更是老道的可怕,然而僅憑一個人,何能有此種之力,所以,本座懷疑,他的身邊另有其他之人相助,王勃,丘貞沐,杜必興,又或者,乾脆就是那個餘澤。」

「當年彭王府的修撰,曾經在婺州任職州學教授的餘澤。」鶴老的眉頭皺了起來。

但最後,她緩緩的點頭,說道:「當年彭王年少驕縱,被皇帝幾番斥責,後來才改過良善,也就是在那時,餘澤進入了彭王府……此人別的不說,閱歷是有的,學識也不差,所以一直是他在教授南昌王。」

「明面上,他帶了四百鐮刀手進入武義,但實際上,還有五十人的役卒同樣不見了蹤影。」章婉玉三言兩語就道出了李絢身邊的近況。

一切就像是親眼所見一樣。.z.br>

李絢怎麼都想到,他千防萬防,在他的身邊,竟然還有天陰教的人在潛伏。

而且還在不停的向章婉玉傳遞訊息。

不過唯一知道慶幸的是,這個人的位置並不高,並不接觸更多的事情,不然,他這邊真正的佈局早就全暴露了。

「除非能夠找到機會,否則的話,還是不要太

過糾纏,一旦我們的人被糾纏在婺州,那情況就真的兇險了,東陽要緊!」章婉玉最後一句話,說出了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東陽,溝通婺州、杭州和越州的東陽。

婺州州城,以如今的局面,他們拿下問題並不大。

只要能夠順利的拿下東陽,一切便重回正軌。

可萬一武義的時間遷延太久,那麼東陽受到影響,最後導致婺州所有的反抗力量全部聚集到東陽,那到時候,他們正面攻打東陽就成了必須。

拿不下東陽,就通不了婺州,杭州和越州。

到時候,不僅他們的計劃會受阻,甚至朝廷到死也會派遣更多的人進來。

「還是按原計劃走,東南不變;金華派上幾個好手過去,一來協助錢家,二來也要確保南昌王徹底死掉。」章婉玉重新將策略申述了一遍,然後看向州城北邊,認真的說道:「接下來,便是錢家和王方鱗了,有些人苟活了兩個來月,也該死了。」

狹窄的小巷中,錢灼在緩緩的前進著,他的眉頭緊緊的鎖了起來。

他在回想陳明帶回來的所有資訊。

陳明手裡有金華捕頭單濟的把柄,這種把柄足夠逼他不得不對南昌王下手,然而單濟也不願意直接對南昌王下手,因為一旦被查出,任何人都難逃被誅滅九族的下場,所以,單濟最後又找了副捕頭胡丹旭。

他們兩個雖然算不上私密好友,但關係還算不錯,這些年來,三節兩壽,彼此都有禮物往來。

只不過是拜託胡丹旭將一瓶好酒,用敬奉了的名義送上去,並且暗示,如果南昌王喝的舒服,這就完全可以說成是胡丹旭送的。

如果南昌王喝的不舒服,那麼這一茬,也就根本別提了。

胡丹旭雖然是老好人,但也並不是沒有什麼警覺的糊塗蛋,不過在一副褚遂良的小字面前,胡丹旭直接應了下來。

什麼東西都是有價值的,包括給南昌郡王下毒也是一樣。

胡丹旭親眼看到了南昌王喝了一杯酒下肚,不過似乎那就有哪裡味不大對,所以南昌王就沒有再喝了。

狗屁的無色無味,南昌王明顯是喝出了異常,所以才沒有繼續喝下去。

所以,是喝的不夠多,他才沒死。

那他啥時候死呢?

天陰教不願動手,那麼能不能想個辦法讓天陰教不得不動手。

思維的火花,突然在錢灼的腦海中炸開。

「七郎,到了。」前面帶路的小廝,突然間停下腳步,同時也及叫住了錢灼。

錢灼這下終於徹底的收回了思緒,然後看著眼前的黑門,神色凝肅,一步推開了他。

一個黑色的小院,直接出現在了錢灼的眼前。

眼前提起頭看了看,前面巨大宏偉的建築盡收眼底。

祠堂,婺州錢氏祖祠。

這是偏門,他大兄錢喆,這段時間一直居住在祠堂裡,自從被天陰妖女威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這座小院了。

錢灼邁步走進了小院,但就在這一瞬間,後面的院門瞬間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