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門城門樓上,李絢看著遠去的賈輝和狄仁傑一些人,側身看向身後的女牆陰影處,低聲問道:“真人,你覺得,現在吐蕃密使是否已經在往這邊趕來。”

陰影之下,一身藍色道袍的明崇儼走了出來,走到李絢的身側,和他肩並肩,輕聲道:“王爺知道嗎,在賈府,竟然還有一支不弱的線眼隊伍,分佈在整個長安各處。”

“這是情理之中的。”李絢微微搖頭,說道:“賈輝能透過種種手段掌控周峙,他對周峙的瞭解可見一斑,這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他親自去做的,暗中必有一股力量。”

明崇儼微微轉身,看向李絢,輕聲說道:“賈輝一介文官,從未上過戰場,他的手下竟然已經隱秘到了甚至就連密衛都未曾察覺的地步,王爺覺得原因何在。”

“自然是於家幫忙出調的人手。”李絢輕嘆一聲,做這些事情背後的黑手,自然是於家那些老牌的隴西世家。

這些老牌世家從北魏十六柱國開始,就已經奠定了北地門閥的底蘊,又經歷南北朝亂世,隋唐至今,雖然有些沒落,但家中的人手,依舊不可小覷。

明崇儼重新轉過頭看向遠處的天空,輕聲說道:“就在昨日夜間,有人彈劾南昌王私蓄暗間,就像賈輝一樣。”

“看樣子,這是隴西世家,為了幫助賈輝在拖本王的腳步。”李絢臉上帶出一絲冷笑,隨即拱手說道:“真人,本王手下的人手,全都是在朝廷規制之內。有的是在母妃的名下,有的是在本王的名下,全都有名可查。”

這裡是長安,李絢敢放在長安的人手,全都是完全可查的。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他在暗中,有明面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強大力量。

李絢神色依舊平靜,同時淡淡的說道:“真人,將來本王一旦嗣王開府,這些人手都是要調過去的,都是在朝廷編策之內的官吏,何來暗中一說。”

“天后已經駁斥過了。”明崇儼回頭看向紫宸殿的時候,微微躬身。

李絢跟著躬身,對於各家王府情況掌握最深的,還是宮裡。

只不過一直以來李絢都不惹人注意,宮裡的人手不多。

而且就算是宮裡的眼線,也都被彭王妃暗中掌控住了,重新往裡滲透,又太扎眼。

抬起頭,李絢看向明崇儼,說道:“真人那日所言之事,絢也曾回去嚴查,但可惜沒有結果。”

明崇儼輕聲說道:“王爺治家嚴謹。”

一句話,為之前的試探,定下了尾音。

李絢越往上走,盯著他的人就越多。

那些人除了暗中窺伺以外,還使用手段,不停的將人滲透到他的手下當中。

但可惜,對於府中招人,哪怕是下人,李絢手段都非常謹慎。

甚至他在長安城,都很少用本地人,一般都是從彭州和洪州往長安調人,調的都是為人謹慎之人,這樣的人手已經足夠他使用了。

至於長安本地人,他們是絕對不會輕易招陌生人進入王府的,即便是真有需要,也會先送到彭州和洪州考察一番才會用。

皇室向來喜歡在各家王府當中安插自己的人手,這樣的事情如果不防著一點,誰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家就被人偷了。

那日明崇儼看起來是在暗中警示,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在繼續試探南昌王府的底線罷了。

但可惜,哪怕李絢不出手,劉瑾瑜和彭王妃也將事情處置的無比妥帖。

明崇儼看似是好心,不過是在藉機探李絢的底而已。

倒是也算提醒,畢竟日後,探李絢底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

“真人,這一次,你真的不出手?”李絢難以置信的看著明崇儼,明崇儼竟然真的不跟著他一起出城抓賊,這太突然了。

明崇儼微微搖頭,說道:“貧道之力,在長安附近能發揮最大,一旦離了長安,就需要藉助大軍之力。如今之事,恐怕只有請王爺一個人面對吐蕃密使和賈郎中了。”

“這倒沒什麼。”李絢微微搖頭,說道:“絢已經調動了四隊右衛鐵騎,相信足夠應對一切狀況。”

“如此最好。”明崇儼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遞給李絢,然後輕聲說道:“王爺,這是天后密令,王爺只需在最後動手之前,看上一遍,便可以了。”

天后密令,明崇儼不自己親自去,反而用這種看起來隱晦,但卻容易出亂子的手段,他究竟在想什麼。

李絢伸手接過錦囊,然後拱手道:“絢領命。”

“那貧道便在這裡恭候王爺佳音了。”明崇儼退後一步,對著李絢沉沉躬身。

“那絢就先行一步了。”李絢拱手還禮,然後快步的下了城樓,轉身前方西側,和一隊商旅匯合一處,然後隨著商旅一起西行,轉身就不見了蹤影。

明崇儼站立在城頭之上,然後直接抬頭,面色肅然。

遠處無盡的高空上,似乎有一張人臉突兀的閃過。

隱極宗,雲鶴壁。

明崇儼嘴角微微帶起一絲冷笑:“看來,你們和他們之間,是真的有聯絡。”

隴西世家,魔門。

魔門多年來能夠迅速的復原,多得益於多年來政治鬥爭失敗者的資助。

魔門將那些政治鬥爭的失敗者當成是了冤大頭,而那些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則將他們當成了工具,擁有種種巧妙用處的工具。

兩者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如今,事件已經逐漸的牽連到了隴西世家,那些人手下的狗腿子,自然要跳出來蹦躂一二。

今日,李絢名義上,是隨著太子李賢前往驪山,那邊根本不敢有人隨意窺伺,剩下的有機會,便是明崇儼這邊。

有人已經盯住了他。

因為從某種層面上講,明崇儼比李絢還要更加好盯。

望著天空的人影,明崇儼輕聲說道:“南昌王,可比貧道難對付多了。”

……

無盡地底迷宮的廣場中,一道枯瘦的人影端坐在地上。

突然,一道靈光落入到了人影腦海之中,隨即,人影眼睛一亮,但隨即就再度閉上了眼睛。

霎那間,一道人影虛影突兀的出現在人影之上。

頭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赭黃袍,腰挎長劍,手握玉璽,臉色肅然,神像莊嚴的天陰帝君。

一點靈光隨即被彈飛了出去,轉眼就無聲的穿過無盡的地面,落在了遠處商旅之中的一道人影腦海中。

正在看書的李絢,立刻忍不住的抬頭。

“隱極宗宗主雲鶴壁來了?”李絢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件事情,隱極宗來幹嘛了?

大唐和吐蕃之戰的戰事,一直都是永珍閣在介入,怎麼現在又是隱極宗介入?

李絢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魔門在這件事情當中的介入比他想象的要更深。

睦洲起兵是天陰教,駱賓王是無生道,吐蕃又有永珍閣的介入,如今又有了隱極宗,魔門八宗已經有一半參與進來了。

魔門在大唐和吐蕃戰事之上的利益,多的令人乍舌。

是魔門,還是隴西世家?

“去問問,他們現在到哪裡了?”李絢突然轉頭看向窗外,一陣馬蹄聲迅速的遠去。

抬起頭,李絢彷彿能看到無盡高空之中隱極宗宗主雲鶴壁的元神之像,而在蒼天之下,一群鴿鷹正在朝著西邊飛翔。

李絢不得不說,自己的運氣真好。

如果不是數月在長安,鴿鷹自己找了一個群落,加入了進去,那麼李絢就需要用些手段來遮掩自己能力,不然的話,他的這一手段怕是剛才就要被人給識破了。

可惜,雲鶴壁希望李邈能夠幫他分散明崇儼的注意力,但他根本不知道,李邈早就已經被太陰帝君取代了。

這一次,李邈的元神根本不會出手。

李絢並不擔心魔門的人會懷疑到李邈頭上,這裡就在長安附近,還引起了明崇儼的注意。

能夠操控長安防護法陣的明崇儼,實力又豈是一般可比,招惹他,不如找死。

魔門之人,天性涼薄,哪有什麼互助之說。

“砰砰”車門被敲了兩下,緊跟著,一張紙條被遞了進來:賈輝進武功縣,拜祭同鄉駱賓王。

果然還是武功縣。

李絢放下手裡的紙條,輕輕以搓,紙條頃刻間已經化作了灰燼,只有一縷灰燼在半空中飄蕩。

這一次賈輝西行,同行的,除了來遂,陸元方和狄仁傑,以及一眾屬僚家僕以外,還有一隊千牛衛,負責護送。

畢竟他們這一行是公差,而且奉了聖旨,也算欽差。

這種情況下,賈輝可以說是時刻被人盯著,即便是在山野之中,他也很難避開讓人的視線和別人交流,所以只有選擇在人多的地方,才方便和吐蕃密使勾連。

這中間,比較適合中途休息,又能找到合適藉口停下來的,只有武功縣。

駱賓王的行蹤到現在已經成迷,這是一個很好的藉口。

“傳令武功縣令,讓他以保護欽差安全為名,從即刻起,武功縣城門加緊進入審查。”李絢傳令之後,一陣腳步聲已經快速遠去。

李絢自從猜到賈輝會前往武功縣之後,就已經派人找到了武功縣令。

聖諭之下,武功縣令俯首聽令。

李絢微微的閉上眼睛。

馬車之外,整隻車隊已經朝著武功縣南城門而去。

不過商隊並不會進入武功縣,他們只是在城外略做歇腳,補充飲水和乾糧,然後繼續前行,

但李絢會悄然停下。

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武功縣解決,包括恩怨,包括生死。

……

武功縣城北門之外,看著悄然收緊的城門巡查,一名帶著斗笠手按唐刀的的灰衣人,忍不住的皺了皺眉頭。

一轉身,他已經避開城池,朝著武功縣南門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