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濯一手執起酒杯,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他倨傲的抬眸看著臺上的表演,殿內的流光影照在他那流暢鋒利的姣好面容上,薄唇微啟:“別裝了,我方才可看見了,你那張臉都氣得冷冰冰的,剛才聽到令姜那番話,心裡早就不舒服了吧。”

顧雲檀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謝濯激怒她的把戲,可她偏偏不上當。一雙漂亮的眼眸之中露出一種倔強,眸光流轉落到易猶憐身上,又到了對側而坐的梅貴妃。“我沒有。”

她也不會貿然吃醋。她不喜歡謝濯是真,假意討好也是真,所以不願意輕易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弄僵。她原本以為,那日在紅鸞殿內他對自己說的一番話是真,一時還有些動容,但如今看來,謝濯依舊荒唐,左一個易猶憐,背地裡還和梅貴妃牽扯不清。

謝濯這才轉眸看她,看著顧雲檀一臉的倔強之色,越瞧他心裡越煩。就連語氣都有點冷:“不說就算了,有本事你這輩子就一直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

顧雲檀知道他是何意思,就算她是個瞎子,也知道剛才謝濯話裡的意思。就連不諳世事的四公主都看得出來,謝濯對她揣著心思,就單單寵幸她一人就可看出來。但她寧願裝糊塗,她想要的東西,偏偏謝濯給不了。

現如今,就算是假裝的迎合她還是裝得過來,就算是為了顧家不敗落,自己不被太后掃地出門,她也得裝得很像,就好像她真的將自己放在顧良娣這個軀殼裡一樣。

不過多時,她抬眸看向不遠處,恰好對準了梅貴妃那雙怨氣叢生的眼,總覺得心底堵得慌。待到她看向謝濯又看向梅貴妃,她好像找到了原因。

不知是自尊心驅使還是什麼原因,又或者她不願意平白被人拿著那雙眼睛,做出故意挑釁的目光看著她。

這個時候顧雲檀俯身過來,帶著一股香氣而來,他一時雙眼怔住,不知道顧雲檀要做什麼。在他的記憶裡,顧雲檀從沒主動靠近他,甚至是作出用手挑弄他的舉止。他又驚又訝,就連呼吸都刻意的放緩慢了些。由於兩人身子靠得極近,他能看到顧雲檀白皙的耳垂,耳垂上還帶著一對翡翠綠的耳墜,眼下吸引他的,並不是耳墜而是她的側臉,還有那張瘦削分明的臉蛋,就像是羊脂玉一般,光潔,似乎閃著珠光玉輝。吸引得他片刻沒能回過神來。這時,就見顧雲檀又拿起手帕,目光之中帶著幾分惋惜之色,一面幫他擦著脖子上的那道劃痕,不言不語,舉止卻全然不像她,倒好像是在故意做給外人看一樣。男人動了動薄唇,竟然有那麼一刻覺得,顧雲檀是真的顧忌他脖子上的傷,輕哂笑一聲道:“這個時候關心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他在留意顧雲檀的神情,一雙黝黑的眼睛將她上下打量,仿若急迫的想要從她那張臉上,看出一點合他心意的表情,更甚至想要捕捉她曾真情流露之時,又是何種神情?

卻冷不防,聽到顧雲檀輕嘲的笑了一聲。明顯是否定了他的問話。

他挑眉,眼底的笑意慢慢化作狐疑,他不理解顧雲檀為何要笑。但是,見她笑,又有一種讓他全然失算的挫敗感。直到,謝濯看到顧雲檀餘光偶爾落在對坐的梅貴妃,一切皆都明白過來,她這是故意做戲給旁人看。

於是乎,他默不作聲地用力一捏她的指腹,他抬起下頜,又回到了往日那般倨傲,“哦,原來不是關心我。”

隨著他的話,顧雲檀手指猛然吃痛,倒也沒叫出聲來,而是苦著一張臉蛋。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幾番拿著你脖子上的傷,來試探我到底關心不關心你。你也知道的,我和你是因為何種原因才被綁在一起,你我心知肚明。你心裡這些年肯定一直怨恨,不能像二殿下還有其他皇子一樣迎娶世家嫡女,反倒被逼著娶了一個落敗戶的女兒,你恨我我知道,再有我心裡有沒有你,你也應該清楚,”話還沒說完,謝濯便粗聲粗氣的吼了一句:“閉嘴!聽你說話我就頭疼。”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她聽到。她張了張嘴,倒也沒說出那些更傷人的話,就見謝濯鬆開她的手,臉上露出一抹難受的表情。慢慢地他一隻手支著頭,反倒不去看她。她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開口詢問,“你沒事吧?是不是昨夜熬夜處理公務,反倒熬壞了身子。”

說著,那張冷靜自若的臉上多了幾許慌亂還有無措,她伸手就要撫摸他的鬢角處。

“勞煩你了,還記得掛念我。”他並未看她就連眼睛也沒落在她身上。他雖然打心底瞧不起自己這樣沒骨氣,但是心底對於顧雲檀的親密行為,卻也沒辦法抗拒。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定然是醜陋極了。

“我只是擔心,你何必這般語氣同我講話。”顧雲檀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剛放在他鬢角處的手指又要收回來。

謝濯不耐煩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不肯放過她的手,又拽著她到了臉頰上。

她抬頭看向謝濯就見他半開玩笑道:“既然你喜歡摸,那就好好摸,仔細摸,”

女人一時摸不準謝濯此舉到底是為何,就在這時臺上便響起琴音,一雙不知所措的眸子朝著舞臺上看去,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她先是詫異,又看了一眼謝濯,便要抽回手,“你能不能別如此小孩子氣?這是家宴,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你難道就不覺得難為情?”

謝濯不以為然,捉著她的一隻手,轉而放在身側,壓根沒有鬆開的意思。

難為情?巧了,他就篤定了顧雲檀平日再冷靜再自持,到了這件事情上,就算是碰一碰她的手指,她都會覺得難為情。他偏要捉弄一番,男人對著舞臺中央揚起下巴,面上顯露幾分春風得意,“你是我八抬大轎迎娶的妻子,我是正當行為,旁人不敢說三道四,倒是你這麼緊張作何?”

說著,謝濯故意捏了捏她的指腹,女人的手本就稚嫩,就像是剛露出花蕊的白色花瓣,捏起來軟軟的,但偏偏顧雲檀不是普通的花,而是那天麗蘭花,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心裡倔強的很。更是如此,所以他總是想要將她拉在手裡,就好像一鬆手就逃走了一般。

顧雲檀本就臉皮薄,被他一番作為,倒有些不敢再抬頭去看其他人了,只能悶聲回道:“沒什麼?”

另一邊。梁錚一手撥弄著琴絃,眸中似有若無的情緒慢慢流露出來,他看似認真撫琴實則偶爾瞧不遠處的顧雲檀。心中思緒百轉千回,臉上依舊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

顧雲檀聽了片刻,便聽出來了這首琴曲是相思子。

她鍾愛琴音,卻沒想到在宮裡還能再見到梁錚。似乎是聽的有些入迷,她絲毫沒注意到身側的謝濯,謝濯面色一沉,看了一眼面帶笑意正在享受琴曲的顧雲檀,那張巴掌大小的臉蛋上,一雙如珍珠般通亮渾圓的眼睛時不時的掠過臺上,烏黑睫毛如扇羽隨著她眼角綻放的笑意,那長長的睫毛便在眼下遮出一小片陰影。

他一時看的出神,在見到她笑那一刻,忽然覺得心裡癢癢的。

顧雲檀一時聽的入迷,另一隻手擱置桌案上,竟跟著節奏開始做著撥絃的動作。

他不禁暗自皺眉,一抹狐疑的目光掃了一眼臺上,難不成是仙曲,瞧她這副沉迷的樣子。

還是因為彈琴的人是她的舊相識?

一想到這兒,謝濯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子氣來,看向臺上那個叫梁錚的男人。

彼時,太后酒過三巡又開始亂點鴛鴦譜來,一面讓謝濯到跟前去,一面又將那婷婷嫋嫋的易家小姐易猶憐喚到身邊。一面說:“易家姑娘的身世好,若非不是你父皇不在場,哀家非得讓皇帝下旨將這易相府門的姑娘,許給太子你作正妃。”太后一時高興,就開始賞賜兒孫金葉子玉石手鐲,更甚至翡翠玉如意也是毫不吝嗇拿出手。

顧雲檀坐在一邊尤感不適,但更多的是尷尬,她掃了一眼身側還有陳昭訓裴鳳儀等一眾妃子,各個都瞪大眼睛看著太后給太子和那易猶憐點鴛鴦。她嘆了口氣,想來也是,就算是妒嫉也輪不到她,畢竟謝濯後宮的女人不止她一個。

這時,謝濯目光落在一旁看戲嗑瓜子的四公主,便使了個眼色。四公主便馬上收到謝濯的眼神示意,她放下手裡的瓜子,拍了拍手心,大踏步走上來,直接上手奪走了太后將要遞給易猶憐的玉如意,順便一屁股將身後的易猶憐擠開,嘴裡醉哄哄的說:“易小姐想要玉如意,我屋裡多的是,趕明兒的我派宮娥將我屋裡的金色琉璃如意留給你,”說著,只聽到四公主嘔了一聲,便將那玉如意上吐了一口酒水。

“啊!”易猶憐被此舉,看的心底一驚,不知道四公主是不是故意這樣的,心裡又氣又憤。剛要開口說些什麼。

太后就走上前來,直接伸手死死的戳了一下四公主的腦袋,“瘋丫頭!簡直是不講體統,來人啊快將四公主帶下去,好好讓她醒醒酒,一喝酒就是這副死樣子,瘋起來就沒個正形。”

在吵吵鬧鬧耍酒瘋的鬧劇裡,四公主就這樣被宮娥帶了下去。

這時,那易猶憐看著地上掉落的玉如意,心底一陣惡寒,心想不撿起來豈不是駁了太后想要撮合她和謝濯的心思,她本來就想攀附太后,進而接近謝濯,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東宮的女主人。但是眼下,都被方才的四公主給毀了,還……還將那玉如意弄得一塌糊塗,看著都覺得噁心得慌。不撿起來覺得心裡不甘心,撿起來也覺得噁心。

就在她躊躇之間,太后直接命人將那玉如意拾起來,“快些快些,拿去洗一洗。”

“是。”一小太監應聲過來,便將玉如意撿起來轉身便離開了內殿。

一場鬧劇暫歇,太后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端坐的謝濯,冷哼一聲,當她老太婆好糊弄,方才她都看到了四公主和他擠眉弄眼的。原來就是為了毀掉和易猶憐的牽線的玉如意。她這個孫兒,可真是會算計。

家宴進行到一半,太后便開始出手闊綽,拿出壓箱底的金銀珠寶美玉金釵給自己的孫兒還有孫女。

太后賞給謝濯一對羊脂玉手鐲,上面還用金粉鍍了金色的花紋。

可唯獨到了顧雲檀這裡,卻也什麼都沒給,反倒是給了一記會意的白眼。顧雲檀垂著頭,許是捕捉到了在場的其他皇子女眷投來的目光打量,她只覺得壓抑難堪想要轉身離開,又或者挖個地洞躲進去。

太后此舉已經是再明白不過,故意想要她難堪。

反觀易猶憐,手上就拿著一個鑲嵌硃紅色寶石的匣子,而其那易猶憐還不忘對她顯擺。嘴角怕是得意的要翹到天上去,“顧良娣,你若是喜歡,我便將它轉贈與你?”

顧雲檀露出一抹得體的笑,“易小姐不必客氣,我屋裡多的是寶石匣子,還有玉如意。”

提起玉如意,易猶憐那張得意的嘴臉忽而變得扭曲,笑意不到眼底。心底頓時怒氣橫生,但是又礙著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好發作。一雙硃紅蔻丹長指緊緊的掐著手心,白皙的手心肉被掐出了血漬,竟也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