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銳和許知宜都穿著孝服,面色沉重。

瞧見職業抬棺人都在好奇觀望,明銳低頭,在許知宜耳邊悄聲說:

“知宜,你先去找找小安,看有沒有其他辦法。

我和爸媽,還有紫駿說幾句話。”

許知宜點頭,握下他的手,“明銳,彆著急,相信小安,他會有辦法的,誤不了奶奶起棺的時辰。”

明銳回握一下她的手,“嗯,我倆分頭行動。”

他相信許知安,只是這事,不是說相信就能解決。

許知宜小跑著去找許知安,明銳引明懷遠、周蘭,還有周紫駿到更遠的避人處。

周峰也跟著過來。

明銳眸色微涼,直視周紫駿,“紫駿,你給我說說,你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是什麼意思?”

周紫駿扭著頭,不說話。

這幾天,他心裡一直憋著火,要不是周峰逼他,他都不願到明家參加馮小愉的葬禮。

他實在看不慣明家辦什麼老什子的米城葬禮,這都是啥呀?!

堂堂的明宅,這幾天都被造成什麼樣了?

這葬禮辦得,又俗又土,又不上檔次,更荒唐的是,什麼人都能成為明家的座上賓!

看看這幾天來得那些阿貓阿狗,提個幾塊錢的紙錢,一下就成了人上人,還得明家人給他們回禮。

更搞笑的是,為弄那淋生禮,竟然還拉來了十隻臭哄哄的羊,把個明宅禍禍成什麼樣了?

簡直成了羊圈!

他的朋友聽說這事後,都笑成狗。

這臉他算是丟大了。

以後,他還怎麼在朋友面前抬起頭?

最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這抬棺。

棺材多晦氣啊,裡面可是躺著個死人,別人不抬,為什麼非讓他抬?

放眼望去,他周邊的人有誰幹過這事?

要不是周峰拿四周公司總裁的事誘惑和威脅他,昨晚他也不會一時腦熱應下這事。

事是應下了,可是回去之後,他越想越膈應。

四周公司總裁由他繼任,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試問,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和這本事接他爸這個位置?

就算有,他姑姑周蘭考慮到自己的利益也不會答應。

這和他抬不抬棺有什麼關係?

不行,他不抬,堅決不抬!

這要是抬了,他怕會晦氣一輩子,又會被朋友們嗤笑。

就算他不抬,也影響不了什麼,就是花錢再找一個抬棺人的事,幹嘛都為難他。

不過,就算他再怎麼想,也不能明說。

總之,他已經打定主意了,不管誰問,都不吭不哈。

反正他就是不抬,誰也拿他沒辦法。

看周紫駿一直不吭聲,明銳忽然來了脾氣,“周紫駿,我再問你一遍,昨晚你應下的事,現在能不能去做?能不能?!說話!”

最後兩個字,明銳是暴喝出來的。

周紫駿肩膀抖一下,吶聲道:“哥,對不起,我做不到。”

“做不到?昨晚為什麼要應下?為什麼?!周紫駿,你清楚現在這樣做的後果嗎?”

“哥,你們就別為難我了,大不了再僱一個抬棺人,這錢我出。”

此話一出,明懷遠、周蘭和周峰都震驚瞧著他。

一臉的難以置信。

要不是這麼多人看著,周峰都想上去狠狠拍幾下他那肉頭。

明銳狠狠閉下眼,深吸一口氣,睜開看,望向明懷遠和周蘭,“爸,媽,不必多言,我們走吧。”

明懷遠冷然掃一眼周峰和周紫駿,隨明銳走了。

周蘭指著周紫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周紫駿,我現在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看不上你,是我瞎了眼,瞎了眼!”

說完,她毅然轉身,去追前面兩人。

周紫駿看著他仨的背影,一頭霧水,“爸,姑姑的話是什麼意思?老太太憑什麼看不上我?我差哪了?”

周峰再也忍不住,暴喝一聲:“閉嘴!”

不祥的預感向他襲來。

這種預感不是今天才有的,自從許知安帶著蘇建國、許偉,還有那兩兄弟進入觀雲墓地銷售部,他就覺得不安。

之後,他有意識找茬打壓許知安,可這小子著實聰明,總能逢凶化吉,發展勢頭越旺。

這次馮小愉的葬禮,他從明梁和明詩遠對許家的態度上,已瞧出端倪。

周紫駿怕是碰到競爭對手了。

這下他算是明白過來,在馮小愉生前,他向周蘭提過好幾次新任總裁確定的事,周蘭都說馮小愉不捅口,時機還沒到,讓他再等等。

現在,他算是明白過來了,馮小愉是在等許知安羽翼豐滿後,直接將他踢出局。

還好,在許知安羽翼豐滿前,馮小愉走了。

這對他們周家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至少給了他喘息之機。

沒了馮小愉的支援,許知安上位沒那麼容易。

至少,現在他名不正言不順。

只是,因著此次抬棺的事,周紫駿觸怒了明家人,他想接任四周公司總裁之職,怕也有阻力。

別的不說,明銳這一關就不好過。

以目前許知宜給明家生雙胞胎之功,明銳又極寵他這個老婆,想扶小舅子上位,是必然的。

這樣看來,許知安和周紫駿的機會一半一半,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當務之急,先穩住明家人,別讓他們對周紫駿的怨言更深。

想到這,周峰小跑著去追周蘭。

等他追上週蘭時,那三人已到落棺處。

許家人將他們三人圍住,小聲商量著對策。

本來,按習俗,明懷遠的朋友也是可以搭手抬棺的。

只是他的朋友都是官場上的人,年齡都不小,又沒提前和人家商量好。

此時冒然開口,著實為難他人。

就算有人勉為其難應下,明家必然落個強人所難的口實。

實在不美氣。

明銳是孫子輩,更不適合向朋友開這口。

關鍵是沒提前商量,要是提前說的話,會有人應下的。

畢竟是抬棺,旁人多少需要心理建設的時間,不能強求。

窟窿留在這,一時不知該怎麼填。

許知安看著明銳,眉頭緊鎖:

“姐夫,說實在的,我要不是未婚,不用人說,早給奶奶抬棺了,能有機會這樣送她一程,是我莫大的榮幸。

奶奶對我那麼好,每次都給我那麼大的紅包,還一個勁誇我好,我……”

他突然哽住,眼淚一下流出來。

明銳何嘗不這樣想,要不是直系親屬不能抬棺,他早自己上了,還用得著這麼為難?

正在此時,明銳的手機響了,是明詩遠打來的電話。

她說明梁問他,起棺時間都到了,怎麼還不抬棺?

明詩遠問:“明銳,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明銳望著明懷遠和周蘭,撒了謊:“姑姑,沒有,正起棺,一切正常。”

這事要是讓明梁知道,他爸媽會落他埋怨。

掛了電話,他當即立斷,“小安,還有備用的抬棺人嗎?”

許知安:“有,我都預備著呢,姐夫,你是想讓抬棺人補上嗎?”

許知宜愣了一下,急道:“可是……”

明銳的聲音帶著難忍的哽咽:

“知宜,我知道,我知道,會有遺憾,人世間的事,或許就不能完滿,總會留下遺憾,這遺憾就讓我來……”

“大家別為難了,這棺我來抬!”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眾人聞聲望去。

是蘇建國。

許知安立馬站出來,想阻止,“不行,二姑父你……”

王躍、許偉,還有許紅的老公,最大的也只有四十歲,年紀還輕。

蘇建國都五十多的人了,前段日子又剛撿回一條命,讓他這麼大的人去抬棺,實在……

“小安,我的身體我知道,才300米不到的距離,又這麼多人負重,我一點問題都沒有。好了,大家都別勸我了,讓老太太入土為安是大事,快讓陰陽師傅起棺吧。”

說完,他二話不說,站到周紫駿之前的那個抬棺位置。

此時,大家都看著許知安,等他定奪。

蘇建國自告奮勇是好事,只是這事,站在明家人立場上,真不好說什麼。

許知安思考了兩三秒,當即拍板:

“就按二姑父說的辦,大家各就各位,準備起棺。

叔叔,阿姨,姐夫,姐,這裡交給我,你們快到前面去拉棺。”

明銳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安,拜託你們了。”

說完,他們四人疾步走了。

其餘人按許知安的指揮各就各位,就聽一聲令下,起棺離宅。

周峰一人愣在原地。

失策啊!

他怎麼沒想到自己上呢?

這要是他自告奮勇救這急,明家人不更感激他嗎?

壞了,功勞又被許知安那邊的人搶去。

這樣一來,明家人的感激都落他身上了。

哎喲,機會稍縱即逝,他給錯過了。

周峰懊惱不已。

尤其蘇建國順利抬完棺後,他後悔得直拍大腿。

不就300米嘛,蘇建國一個病人都能挺住,就算他再養尊處優,也能扛過去。

真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之後,葬禮一切順利,再沒出現一點意外。

蓋土埋棺時,到墓地送殯的人送完馮小愉最後一程。

明家的孝子孝孫用難以自抑的痛哭,告蔚亡靈。

許知安也是淚流滿面。

他看到華月一人伏地大哭,沒人拉勸,心裡莫名難受,便走到她身旁,俯身摟住她的肩膀,半抱半拉半勸,把她從地上弄起來。

華月無意識靠在許知安身上,盯著墓碑上馮小愉的照片,抽泣不已。

下完葬,燒完紙,許知安便安排明家人返城。

回到明宅,明家人發現,別墅院落早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內宅清理有講究,不是誰想清都行。

許知安早早就安排好了。

米城的陰陽師囿於現狀,無法派自己的人來做這些善後事。

他提前與米城的大師傅商量好,清宅之事就由衛城的三個陰陽師傅派人來做。

他特意囑咐他們,明家別墅大,這些天來人複雜,請他們別嫌麻煩,清仔細一點,千萬不要落下什麼。

安頓完這些,許知安挑明:“各位師傅,規矩我都懂,你們費心做好就是,明家不會虧待你們的,辛苦費只多不少。”

白事的講究,不做則已,要是做得話,能講究到的還是講究到的好。

省得以後心裡疑忌。

三個師傅一聽這話,眼睛一眯,滿口答應:

“放心放心,米城的陰陽不清楚明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我們仨還不知道嗎?

清宅之事我們會安排好的,不會出差錯。”

清宅子的事,許知安讓小窩把關,趕明家人從墓地回來,搭靈堂的地方已經恢復如初。

至於其他私人之地,旁人不便伸手,只能明家人自己收拾。

所有的賬都是許知安結的。

出殯當天的宴席在小紅樓,因不收禮金,省很多事。

家裡長輩從墓地回來後,一下洩氣,根本無力再去招待賓客。

明銳和許知宜讓他們在家歇息,他倆強打精神,代表明家去了小紅樓。

還好有許知安,和許家的其他人搭手,他倆省很多心。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許知安打發他倆回去,說剩下的事交給他,他會處理。

明銳也沒推辭,帶著許知宜回到明家。

按葬禮習俗,這幾天不能洗澡,回到家,他好好洗了個澡,倒頭便睡。

次日,他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

剛吃過午飯,許誠和許知安便上門。

他倆要給明家交賬。

葬禮期間的所有開支都由他倆把關。

其實,主要是許知安。

學校要是有事,許誠還得回學校上班,只能抽空過來看看,具體的事宜,都是許知安做。

不過,有許誠坐鎮,許知安不慌。

這也是他第一次處理這麼大的事,沒什麼經驗,都是摸索著來。

還好,有蘇建國和許偉這兩人指導,大方向上沒失差。

當然,中間難免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比如,沒有及時把明懷遠和周蘭官場上的一些朋友和其他人分開招待,似乎惹得這些人有點不高興。

這讓他有點自責。

許誠知道後,讓他別介懷,說過大事,哪可能面面俱到,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蘇建國和許偉也這麼說。

經他們這一安慰,他心裡好受多了。

不管怎麼著,經一事長一智,透過這次的事,他真得學到太多太多。

交賬時,明懷遠和周蘭也在。

許知安把賬冊遞給明懷遠,正想一項一項給他說明這些天的開支,周蘭擺擺手,說:

“小安,不用給我們說了,這次葬禮花多少錢,明家都無所謂,這賬我們也不用看,我們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