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秋末的風夾帶著冬日來臨的寒意,撞擊著玻璃窗哐哐響。

黎棠躲在被窩裡還沒起床,門外響起一陣關門聲,隨後聽見房間門被敲響,黎平站在屋外:“女兒啊,起床沒有?”

一陣寂靜,黎平推開房間門,走進來,站在床邊。

只聽見黎棠幾聲呢喃,她掀開蓋在臉上的被子一角,睡眼惺忪望著黎平。他拿著一張銀行卡,正是訂婚當天,馬彥給的彩禮錢。

黎平說:“這兩天,我跟你媽商量過了。既然你決定退婚,那就退吧。這個彩禮錢,也還給馬彥。你們小年輕自己解決,我們做大人的就不摻和了。”

他把銀行卡放在床頭櫃上,接著又問:“你也2個月沒去上班了,趕緊收拾收拾去上班,總是請假也不好,免得被你領導炒魷魚。”

黎棠定定地看著他,說:“爸,2個月前我就辭職了。”

她還是不想把實際情況告訴別人。

“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職?”黎平疑惑地看著她。

黎棠吸吸鼻子,屋內的冷空氣讓她覺得不舒服,她扯了扯被子,手上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疼痛,她故作鎮定,說:“沒什麼,就是累了,不想幹了。”

“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黎棠打了個哈欠,隨後說:“我打算單幹。”

黎平頓了頓,問道:“你有資金嗎?”

黎棠看出了黎平的小心思,她直白地說:“你放心,不會找你們借錢的,我自己會想辦法。”

黎平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銀行卡,欲言又止。

黎棠說:“大不了這彩禮錢不還回去了,我拿來創業,就當做馬家給我的補償。”

話音剛落,黎平趕緊說:“這個錢我們不貪你的,免得你認為我們是在賣女兒,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好。”

知父莫若女,黎棠太瞭解她的父母了。

黎平看似光明磊落的君子,可內心深處比張芸還貪財,只是他更愛面子。

黎棠看出他迫不及待要離開的動作,她說:“爸,我想再睡會。”

說完,她把臉埋在被子裡。

緊接著聽見黎平說了句:“睡吧,鍋裡還有粥,醒了記得去喝。”

他走出臥室,關上了房門。沒多久,又聽見家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黎棠仔細聽著屋外的動靜,一個人也沒有了。老舊小區的隔音就是不好,隔壁家的婆婆又在剁肉了。

瞬間,她也沒了睡回籠覺的念頭。

她坐起身來,掀開窗簾朝著窗外看去,風很大,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窗欞冰涼涼的,看來夏城也要入冬了。

黎棠挽起左手袖子,看了一眼傷口,紗布上滲出一點血來,她沒有理會。走出房間,張望著屋子。最後走到廚房,坐在餐桌前,盛了一碗粥喝下。

一碗熱粥下肚,寒意也少了一些。

她走到衛生間洗漱,又給傷口上藥,纏上新的紗布。

之後,站在衣櫃前,盯著一排衣服發呆。

她在腦海中盤算著接下來幾天要做的事情——買個新手機,找在銀行上班的朋友辦理貸款,找個房子做工作室用,去見見馬家長輩,把新房裡的東西搬走。

黎棠捏著下巴,仔仔細細安排著行程。

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找出記事本把所有大事小事列出來,包括時間安排。

寫完,她決定先去買個新手機。

按照今天要做的事情,她拿了一套黑色的純棉衛衣換上。

看著鏡子裡毫無氣色的臉,猶豫著要不要化妝,最終還是放棄了,她不想折騰。

黎棠憑著印象,在小區附近找到一家手機店,隨便買了一款新手機,又重新辦了一張手機卡。

過了2個月沒有電子裝置的生活,倒覺得蠻愜意的。忽然間,她很懷念在島上的生活。

黎棠坐上一趟公交,去往銀行。

她走進大廳,保安問他:“小姐,辦什麼業務?”

“找朱三三。”

“朱經理啊,她在開會。”

黎棠只好先坐在等候區,一邊熟悉下新手機,一邊在網上看房。

兩個小時後,接近銀行工作人員的下班時間,黎棠到處張望,等候區的人越來越少。她走到保安面前,問他:“朱三三開完會沒有?”

“我幫你喊一下她。”保安拿起對講機,說:“朱經理、朱經理,大廳有人找。”

對講機傳出的清晰而銳利的金屬聲劃破了空蕩的大廳,等待片刻後,對面傳來:“來了、來了。”

朱三三踩著高跟鞋從辦公室走出來,穿著藏藍色的工作服,看到黎棠,她一路小跑,張開雙臂將黎棠擁入懷:“你怎麼來了?”

她拉著黎棠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不停地說著這些日子工作有多辛苦。黎棠這才知道,她離家出走兩個月,朱三三什麼都不知道。

想來,她的確是很忙。

街道上一聲巨響,保安勾著腦袋站在門口觀看,感慨著說:“追尾了。”

朱三三拿出黎棠帆布包裡的保溫瓶,喝了幾口,她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馬彥呢,他今天怎麼沒粘著你了?”

“我倆分了。”

朱三三一臉震驚,她問:“為什麼?你們不是說冬天到就結婚嗎?”

“他出軌了。”

“什麼?”朱三三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到處張望。

黎棠雲淡風輕地說:“他爸公司有個前臺,叫劉珂,你還記得嗎?”

“就是那個……”朱三三的雙手大弧度地比劃著前凸後翹。

黎棠點了點頭:“對,就是她。”

劉珂有著性感熱辣的身材,還有精緻的臉蛋,黎棠不得不承認劉珂是個美女。她曾經和馬彥說過,如果她是個男人,她也會對劉珂這樣的女人動心。

“我就說我第一眼見到她,就不喜歡她。”朱三三眉眼微皺,轉頭看向黎棠:“那你還好嗎?”

“我沒事。”黎棠搖搖頭,眉笑眼開。

那天,黎棠從醫院取檢驗報告回到兩人的婚房,滿腦子都是痴呆症的困擾。可剛開啟家門,就看到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倒在門口正中央。

黎棠內心一陣不安,沒有脫鞋,直接走進屋內,拿出手機,開啟攝像機,站在臥室門口,聽到屋裡一陣嬉鬧呻吟聲。她面無表情地開啟房門,對著床上一對赤裸的男女拍照。

黎棠拍完了照片,對著兩人冷笑一聲:“噁心。”

她走出房間,開啟屋裡所有的燈,坐在沙發上,很平靜地將照片發給了雙方的父母。

沒過一會兒,她的手機就被電話轟炸。

可她一個電話都沒有接,一條資訊也沒有看,就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劉珂穿好衣服後,落荒而逃,鞋子也來不及穿上,拎著就跑了。

馬彥走出房間,跪在黎棠的腳邊:“寶貝,我……對不起,我真該死。”

黎棠很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的口紅印還在,她笑著說:“挺激烈的嘛。”她伸出大拇指,蓋在那個刺眼的紅色唇印上,尖尖的紅色指尖用力地戳著他的臉蛋,他不敢吱聲。

她問:“多久了?”

馬彥說:“第一次。”

黎棠疑惑地“哦”了一聲,說:“你確定嗎?”

“對不起。”

黎棠沒有再聽他解釋,簡單地收拾了行李,坐上計程車往機場去。又在機場買了最近出發的一趟航班,飛到了博城。

在博城的出站口,看到旅遊團舉著東來島的接客牌,她走過去跟導遊瞭解了一下,毫不猶豫就決定趕往東來島。

黎棠跟朱三三講起了這些天在東來島的事情,她反倒是安慰起朱三三來:“放心,我不會要死要活的。”

“你沒事就好。”

兩人是高中同學,又是大學校友。朱三三是看著黎棠一段戀愛談到訂婚的,如今卻是唏噓一片,她自然是為黎棠感到氣憤。

朱三三問她:“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搞事業啊,賺錢啊。”黎棠笑著笑著就認真了起來,她說:“過兩天找個機會,去找下馬爸爸,把彩禮錢還了,把事情說清楚。”

說著說著,黎棠拉著朱三三的手:“有個事要先麻煩你。”

“什麼事?”

黎棠說明了此次來的目的,她希望朱三三可以幫她辦理創業貸款。

朱三三拍拍胸脯,跟她保證:“放心,交給我。”

果然不出幾天的時間,朱三三就幫黎棠把貸款辦下來。

黎棠天天在網上看房源資訊,對比了幾天,最終確定了一處便宜又適合用來做工作室的地方,還很適合她生活起居,只是位置比較偏遠。

交房當天,是房東太太和她簽約。

房東太太將鑰匙放在黎棠的手上,交代她:“院子裡的桃花樹不準動,其他地方我不管,但別把我房子拆了就行。”

這棟房子的地面滿是青苔,電線嚴重老化,瓷磚也裂了幾塊,好在整體結構都是實打實的,不容易塌,收拾收拾,重新裝修一下還是可以的。

黎棠爽快地答應了房東太太。

房東太太走後,她站在小院子裡看著那棵光禿禿的桃花樹,長相不美,也沒有開花,不知道房東太太在稀罕什麼。

她轉身走向屋裡,仔細地拍照片。

這棟樓共兩層,她打算一樓用來當工作室,二樓用來生活起居。院子可以重新修整一下,種點花花草草,當小花園。

黎棠幻想著在這裡開始新的人生,她仰著腦袋望著藍天白雲,這裡是郊區,人口密集度低,空氣相對比市中心好很多。

一個光頭腦袋從2米高的圍牆冒出來,那人傻呵呵地笑著,眉眼彎彎,盯著黎棠流口水。

黎棠被驚嚇得大叫一聲,她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嚇唬他:“你幹什麼?”

“姐姐……美女姐姐。”他的話說得不利索,舌頭好似被綁起來一樣,一個勁地傻笑,他費勁地說:“你好,姐姐。”

黎棠看著他怪異的行為,最終放下了手中的石頭,問他:“你家大人呢?”

“姥姥,買菜,鎖門。”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講著,很費力才說完一句話。

黎棠走近兩步,望著他,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阿福。”

黎棠指著自己,說:“我叫黎棠。”

“阿黎,姐姐,好。”

阿福說完,又笑呵呵的,嘴角掛著一滴口水。

“你幾歲?”

阿福伸出兩隻手,十根手指無一能伸直,彎彎曲曲的,很僵硬。他說:“三隻手。”

“你是想說,你今年15歲嗎?”

“對。”阿福笑得更開心了,他興奮地鼓掌:“姐姐,真,聰明。”

笑得過於開心,“砰”的一聲巨響,阿福摔倒在地上。

一牆之隔,沒有聽到他哭喊的聲音,只聽到他不斷地、樂呵呵地笑著。

黎棠著急地問他:“阿福,你有沒有怎麼樣?”

黎棠踩在桃花樹幹上,扶著圍牆,砂礫硌得手疼,她艱難地仰著腦袋,看向隔壁的院子。

很寬敞的院子裡,養了三隻雞,一陣雞糞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看到阿福坐在地上,一把塑膠椅子斷了一條腿,躺在阿福腳邊。

阿福站起身來,拍拍褲子,笑嘻嘻地說:“不疼。”

他不斷地重複著:“阿福,不疼。”

阿福家的院子有一道柴門,除了頭頂沒有被遮住,四面圍牆封得嚴嚴實實的。

黎棠就趴在圍牆上和阿福聊天,一直到隔壁家的大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