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花了大半個月,才將房子裝修好,又置辦了傢俱和辦公用品。為了節省開支,她沒有舉辦開張儀式,只是默默地,給自己買了個小蛋糕慶祝。

她又劃掉記事本上一件待辦的事情。

看著接下來還需要辦的事情,就是去拜訪一下馬父。

夏城的入冬再次宣告失敗,一月份的夏城熱得好似初夏。

黎棠穿著一件條紋襯衫和牛仔褲,踩著高跟鞋,戴著墨鏡,她自信滿滿地走進馬氏公司。

前臺攔住了她,問她:“小姐,請問您找誰?”

黎棠摘下墨鏡,看著她,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前臺的位置,只有她一個人。她問:“你是新來的?”

前臺被黎棠問住了,她的確是剛入職不久的職員,生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她的語氣忽然就變得怯懦起來:“不好意思,我……”

黎棠打斷了她,說:“我找你們馬總有事,我是他……”悠然啞口,那五個字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

隨後,黎棠說:“不用帶路了,我知道你們馬總的辦公室。”

高跟鞋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撞擊的聲響只有自己能聽清。

黎棠敲門。

屋裡傳出一聲:“請進。”

黎棠推門走進去:“伯父。”

馬父滿臉的震驚,他放下手中的檔案和筆,對秘書說:“你先出去。”

秘書禮貌地向黎棠點頭問好,隨後關上辦公室門。

兩人坐到會客區,黎棠從包裡拿出銀行卡,推到他面前,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伯父,對不起,一直有事耽誤,沒早點來解決這個事情。”

馬父看著那張銀行卡,又抬頭看著黎棠。

黎棠說:“我跟馬家有緣無份,這門婚事,我還是堅決取消。在這期間,如果有什麼損失需要我補償的,伯父您開口就是了。雖然我現在沒什麼錢,但我會想辦法還的。”

馬父嘆了一聲,把銀行卡扔回到黎棠的懷裡:“這件事情是我兒子做得不對,我沒有臉面求你原諒他。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

秘書敲門走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端著兩杯茶水,擺在桌子上,接著又走了出去。

馬父說:“我聽說你開了一間工作室?”

黎棠輕聲“嗯”了一句。

馬父靠在沙發椅背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他說:“我看人的眼光還是可以的,你比馬彥厲害多了。他到現在還只會吃喝玩樂,沒有一點上進心。”

黎棠將銀行卡放在茶几上,她看著面前那杯茶水走了神。

馬父數落著兒子的種種不是,還有他作為父親的擔憂,他說:“實話實說,我跟他媽從一開始就喜歡你,你也能管住他,覺得你將來有能力幫我們的兒子搞好這家公司。”

黎棠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一閃而逝,只有她清楚和馬彥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她說:“都過去了。”

她又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跟您把這個事情說開,我就不耽誤您的兒子去尋找幸福了。”

黎棠話裡有話,話剛出口,她又後悔了。

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從始至終只有馬彥一個人,不該殃及無辜。這一年來,馬父對黎棠還是很用心的,至少在馬父的心裡,他非常認可黎棠。最起碼的尊重都有給到黎棠,沒有給她甩過臉色或是不堪。

黎棠堅定立場,她不會拿走馬家一分一毫,只希望這事能趕緊結束,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無謂的事情上。

馬父爽快地應承了黎棠的要求,最終也收回彩禮錢。

他頓了頓,神情凝重。

為了表達對黎棠的欣賞,還有彌補對黎棠的虧欠,馬父張了張口:“公司最近有一個專案,正在找攝影團隊,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談談合作。”

“做不成一家人,希望咱們兩家不要因為這個事情撕破臉皮。”馬父嚴肅的臉上擠出一抹略微和善的笑容,他說:“買賣不成仁義在。”

黎棠忍不住開心地笑著,說:“當然可以,求之不得。”她從包裡掏出一張名片,推到馬父面前。

馬父拿起名片一看,說:“到時候我讓秘書聯絡你。”

“行。”

黎棠推門走出辦公室,她走到前臺,問:“之前那個前臺呢?”

前臺站起來,標準的禮儀站姿,說:“辭職了。”

“辭職?”黎棠眉眼一抬,若有所思。

前臺左顧右盼,觀察著環境,又瞄了一眼頭上的監控。她往前靠近黎棠,壓低聲音說:“實際上是被炒魷魚了。”

黎棠側著身子,往她靠近,聽到她說:“我聽說她勾引我們老闆的兒子,被老闆的兒子的未婚妻抓姦在床。”

“還有這種事情?這人也太沒有道德了。”黎棠假裝一臉震驚,誇張的表情讓前臺誤以為真。

前臺越說越興奮,她拉著黎棠的手,繼續說:“我還聽說,她懷孕了。她想借懷孕上位,但被我們老闆勒令……”

封殺。

前臺誇張的抹脖子動作讓黎棠大笑。

“可惜了,長這麼好看的女生,非要當小三。”

黎棠滿意地笑了,低聲說了句:“報應。”

末了,前臺還衝著黎棠“噓”聲:“不要說出去。”

黎棠點了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等待網約車的空隙,黎棠聯絡搬家公司,通知他們一個小時後上門。站在太陽底下不一會兒的功夫,後背微微滲出汗水來。

黎棠內心忐忑不安地走進森和嘉園,坐上電梯直奔15樓。半年前的今天,她和馬彥興高采烈地搬家到這裡,規劃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森和嘉園是夏城最新開發的高檔小區,馬父為慶祝二人喜結良緣,拿出了最高的誠意,在這裡買了一套房子作為小年輕的新房。

如今,物是人非。

黎棠鼓起勇氣,開啟門進去。

屋裡一片寂靜,看著亂糟糟的房子,黎棠順手收拾了一下。她將自己的物品一件一件打包好,開啟梳妝檯的抽屜,裡面擺滿結婚要用的首飾,還有馬彥求婚時的鑽戒。

她正看得入神,馬彥站在房間門口,看到黎棠,他興奮地說:“寶貝,你回來了?”

黎棠關上抽屜,轉身走到衣櫃前,繼續收拾自己的衣物。

馬彥的面龐變得憔悴很多,鬍子拉碴,他走到黎棠的身邊:“對不起,寶貝,我知道錯了。”

黎棠沒有說話,收拾東西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慢慢疊衣服變得粗糙起來,衣服衣架直接塞進行李箱中。

馬彥見黎棠沒有回應,他變得暴躁起來:“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就這一件小事,你非要搞得大家不好過嗎?”

“小事?”黎棠的眼神充滿殺機,她冷冷地看著馬彥。

“我只不過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你為什麼非要揪著不放,我都知道錯了,也道歉了,我爸也打了我,把我卡都限額了。我也得到相應的懲罰了,大家都原諒我,你憑什麼不能原諒?”

黎棠望著馬彥如此這般強詞奪理的嘴臉,她突然就不明白這7年裡,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的。

果然,愛是自帶濾鏡的。

她在想,這個男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腐爛的?

為什麼整整7年,都沒有察覺到。

黎棠低下頭,繼續收拾衣物。

馬彥抓著她的手,大聲吼:“這個事情就該過去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已經結束了。”黎棠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早上已經見了你爸,說清楚了。我很慶幸,我們還沒結婚。”

馬彥雖然有著優渥的生活條件,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在外天不怕地不怕,可他唯一害怕的就是他的父親。

兩人從19歲開始交往,經歷了校園戀愛、熬過畢業即分手的魔咒、工作、同居,見了雙方的父母,一路走來沒有任何的阻礙。

原本應該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小夫妻,但天不遂人意。

這個男人還是腐爛了,發出陣陣惡臭。

馬彥把黎棠剛放進的衣物拿出來,黎棠忍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抬起手,在他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瞬間,馬彥的左臉印著紅色的巴掌印,火辣辣的。

他像瘋了一樣,指著黎棠大罵,數落著黎棠的種種不是:“你一年到頭在外面出差,我都不知道你揹著我睡過多少男人了。”

“你就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說了多少次我不喜歡戴套,別的女人就可以把我伺候得很好,而你呢,生活中一直強迫我做這個做那個……”

黎棠定定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不停地數落,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說:“所以你早就對我有意見了是嗎?”

“是,一直以來我就對你有意見,我早就想跟你分手了。”

“我睡過的女人裡,你是最醜的,身材又是最差的一個。跟你睡在一起,我都嫌丟人。”

原來,愛到最後,是詆譭。

黎棠問他:“那你為什麼要跟我求婚?”

馬彥沒有說話。

黎棠看著他說:“我只是剛好適合用來結婚,不是因為你愛我,對吧?”

“因為你爸媽喜歡我,只要你跟我結婚,他們就會給你更多的零用錢,甚至不會再約束你,也會開始把公司交給你打理。”

她冷靜地說:“對於你來說,跟我結婚,利大於弊,我說的沒錯吧?”

馬彥啞口無言。

黎棠苦笑著:“馬彥,我太瞭解你了。”說完,她嘲諷了自己一聲:“不對,我不瞭解,我沒想過你會背叛我。”

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上門,搬走了她的物品。臨走前,她將鑰匙放在桌子上,對著馬彥說:“結束了。”

和撞見馬彥出軌那天一樣,沒有傷心難過,甚是覺得今日無比輕鬆。一縷清風吹過,黎棠的心如同解開的繩索,那份自由和寧靜一湧而出。

她活過來了。

連同呼吸到的空氣都是如此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