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你不是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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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厲承勳嘴邊浮起一縷含著恨意的笑,卻又黯然如霧。
“爸爸找到霍慎修之後,我除了傷心,委屈,還有恐懼。我害怕他會搶走本來獨屬於我一個人的父親。爸爸沒見到他,都為他魂不捨守,為了他,拋下我的生日,等見到他,帶回他,又會怎麼樣?我和媽媽是不是在這個家徹底就沒地位了?”
蘇蜜能理解他當時的感受。
對孩子來說,最大的事,就是害怕失去父母。
這方面,很容易胡思亂想。
想當年,她媽媽患癌症,快要病逝時,她知道媽媽就快要離開自己,也像厲承勳這樣,擔驚受怕過,甚至夜夜哭得枕頭都溼了,還默默禱告,希望用自己的壽命來頂替媽媽的命。
厲承勳語氣漸暗:
“為了發洩,我想去騎馬,媽媽知道我心情不好,也就讓人帶我去了……馬場上,我越騎越快,越騎越快……到最後,我摔了下來。那一瞬,我感覺下肢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接著,我昏迷不醒。”
“等我恢復了點模糊的意識時,卻發現下半身是麻木的,動彈不能,像是被封印了一樣。我聽見媽媽在我床邊哭著和醫生說話,依稀聽見醫生建議要馬上做手術,但那手術危險性很高,稍有不慎,可能會傷害神經,造成高位截癱,甚至性命都有危險……”
“我沒聽完,就又暈了過去。這一暈,徹底清醒時,已經是幾天後。醒來後的我,發現下肢還是沒有任何感覺,連最起碼的痛感都沒有,我就知道,我的腿,已經完了。”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摔馬送去醫院後,媽媽馬上打電話給了爸爸,爸爸和藍助理的電話卻一直沒打通,媽媽只能一個人面對我摔傷的事,因為手術風險性太大,不敢私自做主,決定先保守治療,等聯絡到爸爸,和爸爸商量了再說。”
“等爸爸得知我的事,火速趕回家裡,再與媽媽商量跟我做手術,卻已經來不及了。錯過了最佳時間,手術結束後,我的腿,還是沒有任何知覺。”
“我就這麼,成了個殘廢。”
“成了你們眼裡脾氣乖戾的殘廢。”
蘇蜜心頭一動。
他嘴角翹起,浮出個哀怨的笑容,凝視著她: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針對霍慎修,可如果你是我,你對這個兄弟,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從出現的那一刻,就讓我萬劫不復。我知道,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又不是他主動去讓爸爸找他,又不是他推我下馬。可是,要是我生日那天,他沒出現,爸爸沒去找他,我還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嗎?”
“為了接他回來,爸爸沒有接媽媽的電話,延誤了我最寶貴的手術時間,讓我一輩子都得坐在輪椅上……有時我會想,在爸爸眼裡,這個兒子能不能回家,原來比另一個兒子的一雙腿還重要麼?”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他遇到親生父親的那一天,就是我殘廢的日子。”
“是他,改變了我的人生。”
“因為我的殘疾,給爸爸打擊太大,對我和媽媽很愧疚,加上霍慎修自己不願意回金家,之後的日子,爸爸再沒去過華國,再沒提出將他帶回家的事。”
“但我知道,爸爸卻暗中一直在關心他。每次發現爸爸對他暗中照料,託人關照他時,我的心,就很痛。痛到極處,就成了恨。”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有什麼比不上他,讓爸爸對他那樣厚愛,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想要處處勝過他,不想讓他好看,……嫉恨到極點時,還想讓他也殘了雙腿,讓他給我的兩條腿陪葬……”
“沒錯,那次在雲城,的確是我找人撞他。我並不是想讓他死,只是想讓人撞傷他的腿,讓他和我一樣。因為就在那天之前,我又一次被醫生診斷雙腿仍然沒有一點反應,怕是不可能好了,所以才衝動了。”
“當然,事後我也冷靜下來了。萬一他死了,只怕爸爸就更是對他緬懷不已,在爸爸心裡,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勝過他了。”
“所以,你放心吧,蜜蜜。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健身房的空氣沉寂下來。
許久後,他又說:“可能你以為我對你好,也是為了報復他,打擊他。最開始,我也這麼認為。可慢慢的,我卻發現並不是。”
“殘了雙腿後,我再沒有結交過任何朋友,以前的朋友,也都不來往了。你是除了我的下屬和身邊家人以外,唯一對我說那麼多話的人,……哪怕是罵我,我也感覺跟你在一起時,好像活了過來。”
“你是我計劃之外遇到的人,並不是我的棋子。”
“好多年我都沒過生日了。這一次,你正好在我生日期間來了M國,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出席宣傳會,過一個值得懷念的生日。”
“我真的沒有威脅你,更沒想過借導演來逼迫你。”
“如果你還是覺得不舒服,那就算了。”
話到此處,安靜下來。
他一雙期待的眸子眼巴巴地注視著她,眸子表面還籠罩上一層水光。
讓她感覺,當年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哀求金鳳台留下來給自己過生日?
她沒想到他雙腿的殘疾居然有這樣的來歷,更沒想到這個行跡狂妄的大少爺,這些年倒也吃了不少苦。
半晌,才看一眼窗外,默然開口:
“雨小了點,快回去吧。明天要是不下雨,活動照常舉行的話,再說吧。”
厲承勳聽開了這話,喜出望外,知道她是答應了,像個剛收到生日禮物的孩子一樣,激動地頻頻點頭,乖乖滑動輪椅,朝門口離去了。
……
與此同時,酒店樓下,馬路對面。
一輛車停在雨中,幾乎整夜未動。
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砸在車身上,四散開來,濺出幾瓣,順著保險蓋滑落地上,匯聚成溪。
被雨水淋得霧濛濛的車窗半開。
後座,霍慎修凝視著酒店正門,俊臉陰鬱,一整夜如車一樣,未發一聲。
“霍先生,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下來了。溫度還要下降的。不如先回去吧。免得著了涼。”駕駛座上,臨時僱傭的本地司機好心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