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瞳孔縮緊,身子一軟,緩緩癱坐下來。

金玹知說:

“霍朗,你的女兒,現在叫莫染,她這輩子沒有得到一天的父母之愛,到現在都活在冰天雪地裡,內心從未被人溫暖過,現在,只是想得到你的愧疚,想聽你對她的母親和她道歉,你要是個男人,請你好好看看她,不要拒絕。”

霍朗臉部肌肉震顫,回過頭,看向莫染,唇部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女兒。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個女兒,還這麼大了。

而且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莫染調節好心緒,一步步走近他:“我沒想過奢求什麼父愛,只希望你能親口對我媽媽道歉。”

父母是什麼人,以及當年的事,她成人後,全都調查清楚了。

她無法接受自己有這樣一對父母。

她的出生,也是極不受歡迎的。

生來,就帶著利用,心機,幫人搏寵。

她的親生媽媽,懷上她,是為了當霍家少奶奶,後來為了自保,更是想將她一個剛出生的嬰孩留在紅燈區代替自己。

她的親生爸爸,則對她媽媽和她,更是一直不聞不問,沒有半點感情,冷酷至極,即便知道她媽媽懷著她,被賣去東南亞紅燈區都懶得將媽媽贖回來。

她的誕生,就是個錯誤。

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遇到還在世的父親,好好問問,他到底有沒有半點愧疚,到底有沒有想起過她們母女。

霍朗身軀一震,攥緊手指,還是不語。

莫染悲哀地看著他:“所以,你真的連一點點愧疚都沒有,是不是。”

金玹知眉心一蹙,想要過去強迫霍朗道歉,莫染卻已經走下臺階,心如止水:“不用了。我們走吧。”

金玹知只能跟上去。

兩人走了不到幾步,只聽身後傳來顫巍巍的沙啞聲音:

“……對不起。”

莫染停住腳步。

男人哽咽的聲音飄來:

“……我真的很抱歉……莫……莫染是嗎?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

除了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莫染回過頭:“可惜,沒法再來一次了。”

“對不起……”

莫染心情赫然平靜了:“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媽媽,哪怕一點點。”

如果有一點喜歡,起碼能證明她的誕生,還是感情的結晶,沒有那麼功利。

可霍朗卻沒回答,只垂下頭,嗚咽起來,繼續道:“對不起啊……”

莫染明白了,他從未喜歡過自己的媽媽。

終於聽到了親生爸爸的真心話,就算那麼冷酷,她還是踏實了,轉過身:

“謝謝你生了我,但,希望我們從此再也不見。你好自為之。”

霍朗看著莫染走出自己的視線範圍,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眼淚從眼眶裡滾落而出。

他知道,自己這是第一次與親生女兒相認,卻也是此生最後一次看見女兒了。

父女緣,到此為止。

金玹知默默跟在她身後,一直走出墓園,才走到自己的轎車邊,拉開副駕門。

莫染沒有拒絕,安靜上車。

金玹知開著車,駛離墓園,卻沒回市區,而是到了附近的一個湖邊。

湖光山色,清風徐徐,能夠慰藉人心。

莫染沒說話,跟著他下了車。

站在湖邊吹了會兒風,心情確實平靜了一些。

然後,才看向身側的男子: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霍朗和蘇闌悠的女兒。“

金玹知凝視她:“那天霍朗去找姑姑要錢,姑姑發現你不對勁,後來又發現你在跟蹤霍朗,跟我說了。你姓莫,蘇闌悠的本姓也是莫,加上年齡、長相,所以,我們才猜測,你就是她生在東南亞紅燈區……的那個孩子。”

莫染沉靜幾秒,似是自嘲,又似是舒了口氣:

“是不是覺得這個不該出生的孩子,命還挺大,居然還活著?”

他眼神裡沒其他,只有心疼:“你到底發生過什麼?”

她目視著面前的湖水:“那時的我,剛出生,還是個嬰兒,發燒休克了,紅燈區的人以為我死了,把我丟到了水溝後,僥倖被別人撿了回去,看我還有幾口氣,餵我吃了藥,打了針,將我養活。”

說到這裡,又慘然一笑:

“可是,撿我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也是紅燈區附近的一個老鴇,名下收養了不少被丟棄的女嬰,撫養她們長大後,讓她們幫自己賺錢,她把我撿回去,救了我,撫養我,其實,也不過是為了多一個賺錢工具而已。”

金玹知臉色一動,心臟揪住。

“懂事後,我就知道,自己一來月經,就會被安排接客,每一天,都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都祈禱著,千萬別來月經,晚點來。”

“但,即便是我還是小孩子,那種噁心的環境,還是會有不少男人打我的主意……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喝酒嗎?是因為我要隨時保證清醒,保護我自己,但凡頭腦不清醒,在那種環境,隨時會被人佔便宜,被人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金玹知攥住手心,想要將手覆在她肩膀上安慰,卻又不忍打斷。

“成長的過程中,我也四處打聽過我的家人,我很想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個嬰兒就被人丟掉,然後我終於發現,我的生母,原來和我一樣,也是紅燈區的一員,而且這麼多年就生活在我附近。”

“我打聽到,她是從華國賣過來的,賣過來時,已經懷了我。甚至還打聽到,她生下我以後,想用我來換取她自己的自由,讓我留下來還債,讓那些人放自己走。”

“我居然有這樣一個母親。本來想找她相認的心,也徹底沒了。”

“查到蘇闌悠是我的生母后,我本來還偶爾去偷偷看她一眼。”

“得知實情後,我連偶爾去看她一眼都懶得去看了。”

“我只覺得噁心。發冷。”

“而她,也一直不知道我還活著,更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就當我從沒有過父母,天生就是無牽無掛的一個人吧。”

“十二歲時,我終於來了初潮,我知道,我就要和其他女孩一樣了,我也知道,絕對不可以過上和我母親一樣的生活,於是,我豁出去,跑掉了。其實在此之前,我也跑過三次,但都被抓回來,還被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