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傳來,楊千語猝然轉頭,就見封墨言坐在輪椅上緩緩進屋來。

費雪回頭瞧著,見輪椅上的男人俊臉威嚴,眉間攏著不悅,知道他那話是什麼意思,故意問:“你為什麼慶幸我跟千語沒認識那麼早啊?”

封墨言回來有一會兒了。

看到費雪的座駕停在院子裡,他便讓保鏢送他到門口就離開了,沒有進屋。

他知道有些話千千不會跟他推心置腹,卻可能跟費雪傾訴。

所以,靜靜地在外候著。

果然,聽到了她的心裡話。

若她年幼時真去“投奔”費雪了,那她現在的身份極有可能就是“費少奶奶”了——跟他還有什麼關係?

這麼明顯,這還用問為什麼?

沒有理會費雪的明知故問,他坐在輪椅上一直到了楊千語身邊才停下。

楊千語轉過身來,看著他臉上的神色,眼眸又瞥了眼門口,低聲問:“你……回來多久了?”

男人的眸光鎖定她不動,內裡一派深沉,薄唇輕啟,同樣低聲說:“你剛才那些話,我全都聽到了。”

“……”女人垂下眸,不語。

封墨言握住她的手,“千千,過去那些事……不是你的錯,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而且,我們家的人,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樣……”

費雪譏誚地笑了笑,“你還在為你家人開脫呢。”

封墨言沒看向她,但面對楊千語回應了這話:“我不是為他們開脫,起碼爺爺……他喜歡你是真心的,否則,他也不會一力撮合成了我倆的婚事。”

費雪撇撇嘴,無話可說——這倒是事實,封家還是有心地善良的。

見女人不吭聲,封墨言心裡又緊張起來,可越是緊張,有些話越是要說清楚。

“而且,除了爺爺……還有我,我對你也是真心的。”

楊千語抬眸,迎上他灼熱幽邃的眸光,“那你為什麼不信我?”

他著急:“我一開始,的確是相信你的。只是我沒想到,我媽跟詩雯,會一起……”

他沒想到,自己的家人會一起給他洗腦,說他被矇蔽了雙眼,被千千騙得團團轉。

他不止一次去求證了,可千千盡說氣話。

還有梁杏鳳母女的添油加醋……

總之,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是控訴她的,而事實又擺在眼前。

“算了,過去的事我們不提了,幸好現在誤會解除,你又回到了我身邊。”封墨言在自己心裡過了一遍當年的事,覺得沒必要再提,便又放下了。

楊千語同樣也在心裡回憶著當年種種。

只能說年輕氣盛吧。

而感情本就是經不起折騰和懷疑的,愛越深,反而越容易夭折。

若他們那時再年長几歲,心性再成熟幾分,也許就能經受住那些“考驗”了。

費雪在一旁圍觀。

原本她一個電燈泡應該識趣點,自己滾蛋的,可她看閨蜜一聲不吭,暗暗著急,於是脫口而出:“那現在呢?現在你能保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任何人,對你說了任何話,你都相信她,不再懷疑她嗎?”

“那當然!”封墨言毫不猶豫地回覆了,眼眸依然盯著面前的女人,大掌握她更緊,“千千,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分毫,也不會再隱瞞你任何事。”

楊千語怔怔地看著他,嘴巴動了動,“你……不必做這些保證,我也不是當年那個我了。”

言外之意,現在也沒人可以肆意抹黑她了。

封墨言也聽懂她的話,“我知道,你現在有能力保護自己,可我的態度也很重要。”

費雪說風涼話:“可別嘴上說一套,實際做另一套——啪啪打臉啊。”

封墨言忍無可忍,回頭看向她:“你吃完飯可以走了嗎?”

“哎你什麼意思啊!”費雪一聽來火,氣得柳眉倒豎,“你之前給我打電話,讓我幫你打探訊息時可不是這副態度啊!”

楊千語忍俊不禁。

封墨言臉色有些尷尬,瞥了費雪一眼,乾脆當她不存在。

“對了千千,有件事跟你說一聲,你注意下。”

“什麼事?”

“前幾天,詩雯去醫院看過我,說了些話,我摸不清她的意思,但想著她的性格,我怕她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你多注意下。如果她找你,你別理就是了。”

費雪又插嘴:“你家的人真是精神可嘉!”

封墨言:“……”

怕他倆一會兒吵起來,楊千語在男人準備轉頭過去時,拉了下他的手臂。

封墨言回頭,見她帶著示好的笑,只好又把脾氣壓下去。

“你妹跟你說什麼了?你為什麼會覺得她又要對我不利?”楊千語是覺得,封詩雯病得那麼重,自身難保了,還怎麼加害於她?

難不成,她真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也要拆散他們?

封墨言想到那天妹妹來病房說的話,本想避重就輕,可又想到剛剛才保證,說再也不隱瞞任何事了——於是沉思片刻,老老實實地交代。

“她說,你不喜歡我,只是愛慕虛榮,拜金……還說當年親口聽到你對別人講,從沒喜歡過我,是我對你死纏爛打,說你還親口跟她講,不會跟我在一起——”

封墨言話沒說完,見千千臉色微變,連忙又保證:“當然,我不信這些,我們之間的感情,沒人比我更清楚。她執念太深,都到了魔怔的地步,估計連她自己……”

“她說的是真的。”男人表忠心的話還沒說完,楊千語突然打斷,語出驚人。

連一旁的費雪都吃驚了,“你說什麼?”

“你妹妹說的那些……我隱約還記得,是我說的,不過……那些話,都是違心的,當時不得己。”楊千語看向他們,神色複雜。

封墨言不解,“什麼意思?你跟誰說過這些話?”

“我也不認識那些人,只知道,都是你的暗戀者吧。”

費雪聽得一頭霧水,“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就是……高中時,學校很多女生都瘋狂迷戀你,你不知道嗎?有一次放學,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幫女混混攔住了,她們警告我,必須跟你保持距離,更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否則就要狠狠懲罰我,我當時挺害怕的,只好說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是你太霸道,非要纏著我不放……”

封墨言聽得心臟一抽,俊臉嚴肅又震驚:“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跟我講過?”

“我怕你去找人算賬,惹出事來。那時候,你家裡對我的態度已經開始轉變了,我能感受到,我怕因為我的緣故讓你闖了禍,他們就更要……”

“而且,那時候你因為打籃球摔傷了手臂,你還記得嗎?右胳膊打著石膏,吊在胸前,我也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但她沒想到,那些話居然被封詩雯聽到了。

難怪,封詩雯第二天就找她當面對質。

她當時知道封詩雯已經對她有敵意了,覺得自己的哥哥對她一個外人太好,瓜分了原本屬於她這個妹妹的寵愛。

所以,當封詩雯惡狠狠地來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哥?還想著以後嫁給我哥,做封家少奶奶?”

她當然只能說:“沒有……是你哥非要對我好,我不喜歡他,也沒想過跟他在一起。”

“我確實親口跟她說過這話,只想著讓她不要太把我當做假想敵,那段時間我沒怎麼去你家,你後來還生氣,說你手臂受傷了我都不關心,以為我是跟別的男生……你還莫名其妙地把那些男生都警告了一通——這些糗事,你都忘了吧?”

楊千語盯著他嚴肅吃驚的俊臉,回憶起十幾年前的事,恍然發現時間竟過得這麼快。

明明他們還是青澀張揚的少年啊,轉眼間,竟已千帆過境,孩子都幾歲了。

封墨言無意識地皺起眉頭,好像是在回憶著那些畫面,繼而,臉色有些複雜彆扭地擰起,又尷尬地瞥了女人一眼。

——本來是忘了,現在被她一提醒,全都記起來了。

的確很糗,像個被女人戴綠帽的妒夫。

費雪在一旁吃瓜,感嘆:“原來愛吃醋是你的本能啊。”

“費費!”楊千語小聲唾了閨蜜一聲,怕她再冷嘲熱諷,某人氣急要轟她出去了。

“本來就是嘛……”費雪嘀咕了句,又縮回去。

封墨言緩緩吸了口氣,“你說的那些,我都有印象。只是,沒想到你曾遭遇校園霸凌,而我一點都不知道。”

“這事不怪你,我本就不想讓你摻和。”

“可這事因我而起,你這樣瞞著我,沒出事還好,萬一真出什麼事,我……”

直到此刻,封墨言才知道,原來那時候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女孩兒,早已外柔內剛。

也是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千千對他的情意,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濃。

她還那麼年少弱小時,就已經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他了。

可他一無所知,還在後面“恩將仇報”,把他們之間的愛化作最尖銳的利刃,紮在她心窩。

難怪,那時候她寧願被誤會,都不肯好好解釋,反而用氣話直接“認罪”,叫他錯上加錯。

“千千……我好像,從沒真正瞭解過你,我一直以為你柔弱,溫順,需要人保護,像養在溫室裡的花骨朵。其實,你堅韌、倔強、敏感,寧折不撓,是我不夠了解你,才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