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想怎麼算賬,顧崢都息聽發落。

小姑娘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噼裡啪啦一頓斥責唸叨時,肚子不合時宜叫了一聲。

她秀眉擰成麻花,露出尷尬之色。

這有損她的威嚴。

她咬著唇,抬手一指:“你先去給我拿點吃的,我快餓死了!”

頤指氣使的模樣,也一點不叫人生厭。

畢竟是個發脾氣還得先給人過生日的姑娘。

顧崢照她的話做。

安雯是真的餓了,吃東西速度比平時快。

她腮幫子有些鼓,吐詞沒有很清楚:“你不餓嗎?”

顧崢估摸出她的意思,搖頭。

安雯瞥他一眼,提醒:“蛋糕也不吃?”

視線落在蛋糕上面兩秒,他心領神會。

兩人用叉子分食一個蛋糕,這是沒有距離感的行為。

但一人一邊,中間部分沒動,像楚河漢界。

顧崢忽地抬眸:“安雯。”

“嗯?”她往嘴裡喂蛋糕。

“下次再有聯絡不上我的情況,記得別等我,先回家。”

這話落在安雯耳朵裡,感覺自己等他這事還不落好了。

她不愉快地放下手裡的叉子。

顧崢:“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在哪裡,我會來找你。”

他看著她,用一種溫柔、堅定的眼神看著她。

情緒大起大落,大概就是現在這樣。

安雯臉色變了變,慢吞吞拿起叉子刮蛋糕側面的奶油,嘀咕出聲:“聯絡不上的情況——”

她頓了頓,語氣強硬:“下不為例!”

顧崢笑了一下,順著:“是。”

尾音拖著,頗有點寵溺。

安雯什麼都沒說,但也是心思萌動的,她抿著笑,看他正經自持的臉。

她把蛋糕側面的奶油颳得乾乾淨淨,然後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叫:“顧崢。”

顧崢:“……”

安雯:“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嗎?”

她用她那張臉,故作清純的憋著壞。

顧崢視線掠過她手上的叉子,臉上鮮少的出現一個痞痞的神色。

微挑眉,垂眸,舌尖劃過口腔,嘴角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

無言,又道盡無奈。

他側著臉,小山丘般的喉結上下滾動。

下一秒,甜膩劃過他臉頰。

異國深夜,落地窗外有飛機起飛,閃著紅色提示燈沒入漆黑。

安雯笑成一朵花,雙手掌心攤開:“顧崢,生日祝福送你啦!”

他迅速回敬她,像是早有預謀。

花生粒大小的奶油點在她鼻尖:“謝謝。”

把安雯送回家,顧崢回到酒店。

他住最頂層的套間,一直都是。

大概因為時差,他此刻沒有睡意。

他簡單衝了澡,身上鬆鬆垮垮地裹著白色浴袍,露出的面板微微泛紅,似乎還冒著水汽。

歐式雕花盥洗臺前,燈光從正前方落下,他雙臂撐著冰涼的檯面,水珠從髮梢落下,沒入心口,比體溫涼很多。

他沒戴眼鏡,視線明明很模糊,安雯的臉卻很清晰。

像是想起什麼,他伸手摸了一下臉頰。

手機突然震動。

顧崢瞥了一眼,撈起手機走出衛生間。

他戴上眼鏡,走到吧檯,接水的同時接電話:“喂。”

“對不起,顧總。”梁草聲音沙啞。

顧崢喝水,輕微的‘咕嚕’聲。

梁草有些哭腔,再道一聲:“對不起。”

顧崢放下水杯,聲音清冷:“身體還好嗎?”

“還、還好。”梁草吸了吸鼻子,“顧總,謝謝你,要不是你叫楚經理來我家找我…我…我……”

下飛機時,顧崢聯絡不上樑草,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於是,他聯絡同事去看看,這才發現梁草暈倒在家,及時送去醫院。

梁草的語氣很脆弱,這讓顧崢有些頭疼。他揉揉太陽穴:“你好好休息,再見。”

“顧總。”梁草叫住,哽咽道,“我忘記把你的最新航班行程通知安小姐了,那天手上有事,可能因為生病腦子暈暈乎乎,本想著晚一會兒通知安小姐,後來給忘了…”

她很愧疚:“是我的失誤,顧總,對不起。”

顧崢在異國深夜沉氣一聲:“不是你的問題,你休息吧。”

電話結束通話後,梁草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發愣。

沒過一會兒,醫生拿著梁草的檢查報告進來。

他翻看著檢查報告:“梁小姐,你是普通風寒,身體沒什麼大事,平時多鍛鍊,增強抵抗力。”

梁草點頭:“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醫生離開後,病房歸於沉寂。

那才那通電話,顧崢語氣聽上去和平日沒有不同。

梁草推測,顧崢和安雯應該還未見面。

也是,那位大小姐脾氣嬌縱,喜怒浮於表面,根本不可能在毫無音訊的情況下,在機場等十幾個小時。

別說那位大小姐,就是性格溫和的正常人,都很難做到。

說不定因為在氣頭上,她到現在都沒接顧崢的電話。

梁草單手開啟和安雯的微信聊天頁面。

一整個頁面都是安雯單方面的資訊。

安雯:【梁特助,顧崢我怎麼聯絡不上?】

安雯:【你確定是XXXXX航班嗎?】

安雯:【???】

安雯:【梁特助,我給你打電話沒人接!】

安雯:【你看見訊息後給我回電話,我還在等!】

手機頁面切換到通話介面。

來自安雯的未接來電,三通。

這些,都發生於十多個小時以前。

這些,都在對照著那位大小姐接下來的怒火。

顧崢的包容和縱容不是無底線的。

這次Y國之行,二人大機率會不歡而散,到此結束。

思緒到這兒,梁草蒼白的臉出現痛苦之色。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

其實,她也猶豫過。

可從她沒通知安雯最新的航班資訊起,她便覺著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她。

當安雯微信訊息氣勢洶洶,來電震耳欲聾,她都忽視時,她就知道,木已成舟。

她既心虛,又害怕。

做這樣愧心的事,怎能不心虛?

但只要一想到安雯會站在顧崢身邊,她就無法忍受,特別是看見她對他肆無忌憚的任性。

安雯配不上顧崢!

梁草甚至覺得,安雯除了家世,其他各方面都還不如自己。

她是一個,會讓顧崢很累的人。

所以,她怎麼可以站在顧崢身邊!

她怎麼可以?!

做這樣的事,梁草也害怕。

沒通知安雯,確實屬於她工作上的失誤。

儘管她讓自己生病了,讓整件事變得情有可原。

剛才和顧崢的通話讓梁草寬心不少。

顧崢語氣沒有不悅,還關心她身體,還提醒她好好休息,還說不是她的問題。

梁草想起好多年前,那時她剛從一眾優秀競選人員中脫穎而出,成為顧崢的助理。

儘管她已經再三警惕小心,還是因為職場經驗淺薄被人兩面三刀擺了一道,從而耽擱了正事。

那時,她覺得天塌了,她完了,她肯定會被定罪,會被解僱。

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她惶恐地跟在他後面。

他突然駐步,微轉頭,說:“不是你的問題。”

說完,大步往前走。

她反應過來,快步跟上那個寬闊的背影。

那時她就決定,要好好跟著他。

這麼些年,他們一起從瀕臨破產的分公司走到集團的最頂端,別人只看見光鮮亮麗,只有她看見雜生的荊棘。

兩千多個日夜,她盡心盡力,一步不差地陪著他往前走。

此刻躺在病床上,想著過去的種種,她突然貪心的想,自己是不是特別的?

不然她怎麼是他身邊的唯一?

他又怎麼會好幾次都安撫她,跟她說,不是她的問題?

這份悸動直到週一,戛然而止。

梁草從人力資源部得知,顧崢在招生活助理。

她心下一驚,手上的檔案掉在地上。

同事幫她撿起來,她僵硬道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