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此,周知墨才有了剛才對老方頭說的那番話。

又有了村長的保證,老方頭的情緒,這才緩和了一些。

他緩慢地轉身,進到屋裡,拿出了上次給周志墨他們介紹的那些工具。

那個竹籃,是他從父親手裡接過來,提了半輩子的。

一直提著它,在方圓百里之內,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將那些養得白白胖胖的肥豬,都送進了人們的肚子裡。

雖然每次動手之前,他都會真誠地看著那頭豬的眼睛,默默祈禱:“下輩子,不要投胎再做豬了。”

可他走在路上,也從未覺得,這個竹籃,如今天這般沉重,似乎要把他的腰都壓塌下了。

梁一諾接過了老方頭手裡的竹籃,輕聲叮囑他:“你把門鎖上吧,和我們走一趟。”

村長對他說:“去吧,家裡我給你照看著。”

老方頭默默地轉身,鎖上了房門,又走過去,將鑰匙遞給了村長:“鑰匙你留著,幫我把家裡照看著。”

村長點了點頭,看著他說:“放心去吧,家裡有我在。”

往外走的時候,老方頭開始有些急促不安。可當車離開村子以後,他便一直望著外面發呆,看上去反倒是平和了許多,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很快回到了單位,他們按照流程對老方頭進行了詢問,讓他仔細地回憶了最後一次見到黃菊花,是什麼時候。

老方頭低沉的聲音說道:“那天,天快黑的時候,我想著天要冷了,不知道她家裡柴火夠不夠?”

“就想過去看看,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我去的時候,李老三正在她那裡坐著。當時,李老三笑嘻嘻地看著黃菊花,還想要摸她的手,黃菊花躲開了,還招呼我坐下。”

“我在他們旁邊坐下了。剛過了一會兒,趙洪生也來了。”

“他一到院子,就見著我們三個都坐在那裡。黃菊花也沒起身,只是笑著招呼他坐下。”

“趙洪生臉色很不好看。他拉著一張臉,在黃菊花旁邊坐下了。”

“李老三那個不安分的,眼看著趙洪生憋著一肚子鬼火,他偏要點火。”

“他故意當著趙洪生的面,要去拉黃菊花的手,還要摸人家的臉,還一臉壞笑的看著趙洪生。”

“他還說,這娘們兒的手,就是好摸。”

“趙洪生忍不下去了,就像被鞭炮炸了尾巴的兔子,瘋了一樣的攻擊。”

“很快,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起。黃菊花也慌了神,大喊著讓他們停下來。”

“可打紅了眼的兩人,哪裡聽得進去她的話。更想要在她面前爭出個勝負來,好讓她高看一眼。”

“最後,李老三的頭,被打出血了。黃菊花摟住趙洪生的腰,這才拉住了他。”

“很快,村長也就來了。可能是打架的動靜太大,讓路過的人,告訴了村長。”

“那些人每天沒事幹了,就總愛盯著黃菊花家門口,想看看她家又去了哪個男人。”

“轉頭就跑到商店門口開始造謠,黃菊華又和誰上床了。”

“村長那天給我們說了很多,他勸我們說:都一把年紀了,都是做長輩的人了,要給孩子們帶個好頭,不要讓那些年輕人抬不起頭來。”

“他說:這樣下去,黃菊花的名聲也就徹底敗壞了。人一輩子要活得清清白白,如果我們真是為了黃菊花好,就不要讓她的門前,是非這麼多。”

“村長還說,黃菊花這一輩子也不容易,是個苦命人。”

老方頭感嘆著:“他那天的話,說在了我的心坎上。”

“黃菊花這個女人,和村裡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她從來不在背後說別人的是非。”

“就連那些在村裡,一直說她壞話的女人,她也只是笑著走過去和她們打招呼,就當沒那回事一樣。”

“當面不和他們吵,背後也從來沒有說過她們的壞話。”

“就她這份肚量和心胸,就是村裡那些女人比不了的。我這一輩子,就見到他這麼一個獨特的女人。”

老方頭輕嘆了一聲:“可她也確實就像村長說的那樣,命苦呀。!”

“找個男人,沒幾年就在礦上出事死了,留下她年輕輕一個人當了寡婦,被人欺負。”

“和她男人留下的那個孩子,也就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樣的事情,擱別的女人,不是瘋了,也是天天哭得要死要活。哪裡還像她這樣能笑得出來。”

“可是別人不知道,她白天笑著應對所有的人。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哭的像個孩子。”

老方頭繼續說著,回憶著往事:“那一年,我去隔壁村裡殺了豬回來。”

“那是臘月天了,那麼冷的時候,黃菊花一個人跪在她男人的墳前燒紙,哭得稀里嘩啦的。”

“我就躲在背後,聽著她在她男人墳前說的那些話。我才知道,她心裡有多苦,有多委屈。”

“我媳婦兒走了後,我就想對黃菊花好一點。”

“但那天村長的那些話,點醒了我,讓我意識到自己沒有想到的那些問題,我這樣做,也許是害了她,不是對她好。”

“再說了,趙洪生和李老三都比我年輕。換他倆誰陪著黃菊花,也能更好一些。”

老方頭不緊不慢的訴說著:“他們有力氣,能幫他幹活。他們年輕,能陪著黃菊花說笑,還能陪著她,多過幾十年。”

老方頭低下頭:“不像我,已經老的走不動了,只會害了她。”

“所以那天回來之後,我再沒有去過黃菊華家裡。”

“我每天就在家裡,哪裡也沒去,也再沒見著她。”

“過了幾天,趙洪生過來,還是像往常一樣拉著一張臉,冷冰冰的對我說:黃菊花出門打工去了。說完他就走了。”

“如果不是你們今天給我說:黃菊花被害了。”

老方頭停頓了一下:“我還想著,她在外面打工掙錢。”

老方頭眼角流下了眼淚,聲音有點哽咽:“可是,她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能就被人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