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鴻剛回京半年,就鬧出好大的動靜。

先前的浮夢園,現在的狀元街。

就在眾人皆以為他要決心從商時,六月初,他卻去吏部任職了。

正五品的吏部郎中,青色圓領大袖官袍,帶著幞頭,腰上扣著烏角帶,往王秀面前一站,可真是玉面郎君,翩翩俊朗。

王秀扣住他的腰帶,一副欲要恐嚇的樣子道:“從現在起,出門給我謹慎些。要是不小心招惹什麼香粉玉露回來,我就扒你這身皮,把你往死裡打。”

陸雲鴻握住她的手道:“你就別嚇唬我了,我現在看著你一抬手,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好像印著好幾個巴掌印似的。”

王秀笑著威脅道:“你知道就好,反正你若是對不起我,我便也要對不起你了。”

陸雲鴻失笑,連忙說不敢,又道:“臉上捱得住,出去就說是磕的。腳上捱得住,出門還有柺杖用呢?可心裡挨不住,你要是不理我,我心都要涼了。”

說著,拿著王秀的手揉了揉胸口,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樣。

王秀忍俊不禁,這才放他出門去。

……

六月中旬的時候,王秀同婆婆陳氏的五品宜人封誥下來了。

一同送來的,還有宜人大妝。金線五梁冠,翠葉珠花不等,另有一對金燈籠耳環,金鳳簪一對,各銜珍珠挑牌一串。

衣服是圓領袍,琵琶袖,胸背用白鷳補,配三襴五彩瓔珞紋裙襴,銀鑲碧玉帶,底下穿雲紋繡花厚底鞋。

長公主叫王秀設宴熱鬧一下,王秀不肯。

誰知道好幾位大人的家眷不見動靜,特地遣人來問,王秀無奈,便在浮夢園擺了幾桌。

宴席過後,公婆便說要離京回無錫。

家裡人自然百般不捨,無奈陸守常如今決心退出朝堂,以教書育人為樂,並不肯留。

陳氏也過慣鄉下間悠閒的日子,只說等陸雲媛和陸雲珠婚事定下,她們會再次入京。

如此,六月二十二日,陸雲鴻親自將他們送出京城,這才折返。

誰料回來時在城門口看見王秀抱著孩子,身邊跟著裴善和錢良才等人,竟然是特意來接他的。

陸雲鴻連忙下馬,將韁繩交出去,便走上前道:“怎麼不在家裡等?”

王秀道:“我說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便說等等你。”

陸雲鴻看了一眼懷中熟睡的兒子,又看了看妻子,滿心都是暖意。

只見他把兒子抱起,王秀還以為他要抱著走。

不曾想,他轉手就遞給了裴善。

王秀:“……”

“你們先回去吧,若是他餓了,就交給乳母。”

裴善應是,抱著孩子看了一眼王秀,抿著唇笑了笑道:“師孃,那我先帶承熙回去了。”

陸承熙這個名字是陸守常取的,想叫這個孩子承襲陸家轉危為安的運道,有著欣欣向榮之光,未來光明燦爛,和樂歡喜。

王秀看著兒子,格外不捨,她道:“還是一起走吧。”

陸雲鴻握住她的手不放,幽怨道:“自從有了承熙,你幾時陪過我?現在他睡著了,你就多陪我逛一會,難不成裴善會叫他餓著?

裴善:“……”師父可真會說話呢!

“我不會的,我這就走,我們坐馬車。”

說著,抱著陸承熙徑直上車,也不敢多停留了。

王秀看著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只留了幾個護衛給她和陸雲鴻。

她轉頭看著陸雲鴻,不悅道:“你滿意了?”

陸雲鴻道:“眼巴巴跑出來接我,難道不是想我開心的?真要同我算賬,那我以死謝罪好了。”

說完,做了一個自刎的手勢。

王秀氣得捶了他一拳,反被陸雲鴻握住了手,夫妻二人打鬧一陣,很快便在街上閒逛起來。

此時天色已晚,各處華燈初上。

路過南街一處小橋,橋下流水潺潺,燈火輝煌,燈影宛如流光傾瀉,只見水中波光粼粼,宛如銀河仙境。

過了那處,又見高樓聳立,長燈懸於半空,盈盈動人,彷彿清風拂過心坎,叫人心生漣漪,心中歡喜無限。

不知不覺,王秀逛出幾分趣味,嘴角的笑容徐徐綻放。

她還買了不少民間的畫本子,畫技粗糙,不過勝在故事新奇,陸雲鴻都由著她,只是跟在後面付錢。

有兩個護衛暗暗嘀咕道:“大人何曾看得上這些東西,眼巴巴跑去付錢,就怕夫人不高興了。”

“你懂什麼?只要是夫人喜歡的,就是路邊的一棵草,那也是仙草。”

陸雲鴻耳力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瞬間身後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胡說八道了。

王秀在前面又看上了一把摺扇,綠色的紙糊的,上面畫了白色的小兔子,金色的桂花,王秀覺得格外好看。

陸雲鴻又去把錢付了,轉頭就見王秀搖著摺扇,抬頭看向他時,目光上挑,神色得意,大概是想說,她骨子裡也有幾分瀟灑不羈。

陸雲鴻忍俊不禁,覺得她十分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下一瞬,王秀一折扇敲在他的手背上,並丟給他一記刀眼。

陸雲鴻哄道:“生氣就不好看了。”

王秀輕哼,到底沒有和他計較。

夫妻二人又往前逛,街上人來人往,加之燈火通明,倒不防遇見什麼人?

此時的安王剛從徐敬的茶莊出來,身邊跟著時通,正準備回王府。

誰知道迎面就看見了遠處走來兩道熟悉的身影,一個好像是陸雲鴻,另外一個……

那人緩緩走近,穿著一襲寶藍色的立領大衫,外面罩了一件對襟鶴氅,梳著流雲髻,金釵髮簪不多,只見鬢邊別了兩朵金制的珠花,連耳環也沒有戴的。

不過她神色愜意,面容明豔大方,一雙鳳眸狹促著,唇瓣輕抿,整個人透著那麼一絲狡黠和神氣,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安王只覺呼吸一滯,下一瞬藏到糖炒栗子的攤子後面去。

他眼睜睜看著陸雲鴻帶著王秀離開,身後跟著幾個護衛,看樣子是特意出來閒逛的。

等他們走了以後,他腦海中全是王秀的微微得意的神情,好像近在眼前,就等著他說一句話。

恍惚中,他感覺心臟悸動不安,既是驚訝,又是震撼,說不清道不明。

原本以為那一夜是個意外,想不到竟然不是的。

安王嚥了咽口水,開始回憶,並且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他問時通道:“我以前是不是見過王秀?”

時通一臉莫名,還以為剛剛主子是不想讓陸雲鴻發現他們從茶莊出來,莫非不是,還有別的隱情不成?

時通道:“奴才跟了王爺多年,從未見王爺提起過王秀這個名字,想必是不認識的。”

安王愕然,隨即喃喃道:“是嗎?”

時通肯定道:“是的。”

安王垂下眼眸,心中不安。直覺告訴他,世上沒有如此巧合之事,他一定是見過王秀的。

她的音容笑貌,他好像格外熟悉,就好像這個人曾經就在他的身邊一樣。

“音容笑貌?”安王突然愣住,心中驚悸不已。

時通眉頭微挑,狐疑道:“音容笑貌,那不是……”常用來形容死人的嗎?

安王猛然看過來,目光犀利如冰,寒意四射。

時通連忙捂住嘴,眼裡滿是懼意,再不敢多說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