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館那間院子,花子墨最是熟悉不過。

想當年他初初跟著還是太子的皇上,便聽李德福說起過,那是大太監將來養老的院落,而且是像他們這樣,扶持著主子,一直到老才有的尊榮。

要說太監這輩子,低賤得很,但能賜在宮中養老的,那便已經算是這宮裡的半個主子了。

他一直以為,憑著自己那股子肝腦塗地的忠心,這輩子最後的歸宿,莫不過是宮中養老,皇陵殉葬。

可不曾想,最後因為周陵,落得個裡外不是人人的下場。

花子墨冷嗤著,慢慢帶著徐秀筠走了進去。

第一次來,徐秀筠左右慌張地望,卻發現這裡根本就沒有侍衛的影子。

院中,一個小太監正在掃雪,看見他們來了立馬放下掃把。

“花公公,您來了?”

小太監湊上前,面生卻顯小,看起來十五都不到。

竟然讓一個孩子看著七爺,周圍有沒有重兵侍衛,那七爺怎麼不逃呢?

難不成正興帝廢了七爺的功夫不成?

就在徐秀筠胡思亂想之際,花子墨對清風道:“你去通稟一聲,就說徐姑娘來了,看看王爺見不見吧?”

清風打量了一眼徐秀筠,發現她竟然有些像王秀,心裡正狐疑的,便一步三回頭去稟報。

徐秀筠的心提了起來,生怕七爺不肯見她。

可沒過一會,清風走出來道:“徐姑娘,王爺請你進去。”

徐秀筠捏緊的手指慢慢鬆開,連忙走了進去。

不遠處站著的花子墨朝清風招了招手,等清風走近,他問道:“昨夜皇上來過了?”

清風道:“來是來了,吵了幾句,又走了。”

花子墨看著不遠處的院門,站在外面的風雪中,淡淡道:“如果是長公主殿下的話,就算皇上真的和她吵,也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年的。”

清風知道,就是這裡面的人害得花子墨不能待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不過他也很清楚,他之所以能來這裡伺候,是因為皇上信任他。

作為奴才,是不能說主子的閒話,他閉著嘴巴,只知道看雪。

花子墨見狀,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就是要這樣才走得長遠。你看這座小院,在偌大的皇宮裡顯得多清幽啊,像不像鄉下養老的房子?”

清風看了看,認真道:“周圍的花圃還可以種菜,葡萄架子可以種瓜,是有點像的,就是比鄉下的要好。”

花子墨嘆道:“可不是嗎?我是沒有什麼機會了,希望你將來有造化,能來這裡養老。”

清風還很年輕啊,年輕到距離長大都還有一定的年歲。

養老?

那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此時聽花子墨說起來,覺得陌生又遙遠。

但是……如果是在這裡的話?似乎也沒有那麼抗拒了。

房間裡。

周陵坐在蒲團上,一旁是他燒水的小爐子,以及擺在矮几上的茶點。

徐秀筠見他穿著單薄的大袖長衫,頭髮都沒梳,就那樣披散著落在肩上。腳上更是連鞋子都沒有,只穿一雙單襪。

徐秀筠哽咽著,奈何發不出聲,只有些嗚咽的啜泣。

周陵抬頭看向她,眉頭微皺,淡淡道:“不能說話了?”

徐秀筠的眼淚一下子滾落,跪下點了點頭,心裡痠痛難忍。

周陵卻只說了一句:“陸雲鴻還挺狠的,這點和先帝很像。”

徐秀筠跪著上前,想說點什麼?

周陵立即制止道:“你就跪在那裡,聽我說就行。”

徐秀筠僵著身體,不敢貿然動彈,然而心裡還是悲慼,肩膀一聳一聳的。

周陵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說道:“你在江南見到的人,還有顧彥是吧?”

徐秀筠不明白,這不是七爺吩咐的嗎?

可就在她露出狐疑的那一瞬間,周陵就冷嗤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

徐秀筠不懂,心卻越發地慌亂了。

她用手沾了點茶水,在地上寫到:“七爺,我們離開京城吧。”

周陵問:“去哪裡?”

徐秀筠想說通州,而來覺得通州離京城很近,連忙改道:“我們去海南。”

那個地方有海島,必要時他們可以從海上離開。

周陵卻是看著海南那兩個字,目露沉思。

徐秀筠還要寫,周陵卻已經不耐煩了。

他問徐秀筠:“聽說你自稱是我的未婚妻??”

徐秀筠嚇得臉色煞白,慌亂地寫著:“沒有,屬下不敢。是陸雲鴻,是他說的,他割了我的舌頭,尋了這個名頭將我送進宮來。”

周陵漠然道:“不敢就好,你退下吧,以後沒事不要來見我,煩!”

徐秀筠的手指顫抖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禁忌,只是無助而痛苦地看著周陵。

周陵卻對外喊:“清風。”

徐秀筠羞惱極了,卻又不敢發作,哭著站起身來。

女子的尊嚴她還是要的,她怎麼能被一個小太監驅逐呢?

七爺不想見她,她走就是了。

徐秀筠擦乾眼淚,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清風跑回來了,懵懵懂懂的樣子,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徐秀筠嗤笑著,心想怪不得七爺叫清風這個名字比跟她說話的語氣都要好,想必是看中清風的單純,覺得這個少年不染塵埃罷了。

徐秀筠負氣離開,剛走出院門卻難掩傷心,眼淚簌簌而落。

一旁的花子墨說道:“看來你也勸不動他!”

“唉……”

花子墨長嘆,心裡很不是滋味。

連日來那點幻想破滅,周陵一日不走,皇上就會記著他曾經對周陵通風報信的事情,怎麼洗得白呦?

看來他身體這病也不能好了,若是好了,怕是宮裡也不能待了。

花子墨咳嗽兩聲,對還在傷心的徐秀筠道:“走吧,回去。”

徐秀筠想一走了之,可偌大的皇宮,真的走得出去嗎?

換句話來說,她能走得出去,可七爺呢?

徐秀筠捏了捏拳,還是忍著滿心的憤懣和惱怒,跟著花子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