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府一行人在路上遇見來莊上的葉知秋。

寒暄之際,不放心的誠王妃還是主動開口,請葉知秋幫忙給燕陽郡主診脈。

誠王說不用了,但葉知秋看他們來的方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便笑了笑道:“我觀郡主面相,近來似乎很不順心,王爺若是信得過在下,看看也無妨。”

誠王見狀,也不好攔了。

高鮮此時也心虛得很,害怕葉知秋說的和王秀說的一樣,那樣他就是有道理的也變成沒有道理了,甚至於還會受到誠王和誠王妃一致的責怪。

很快,葉知秋替燕陽郡主把完脈,便沉凝道:“郡主有血虧之相,尚未調理好,現在有了身孕,更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而且我要是沒有記錯,燕陽郡主上一胎是陸夫人剖腹取出孩子的,傷口雖然癒合,但要想恢復如初,最起碼得有兩三年的時間,現在若是懷孕產子,傷口容易崩裂,大人孩子都會比之前更為兇險。”

“像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會發生才對?難不成是陸夫人當時忘記說了?”

誠王妃和高鮮聞言,低垂著頭,慫得像兩個啞巴一樣。

只有燕陽郡主小聲道:“提醒了的。”

誠王也點了點頭。

“那你們這也太不聽話了,醫囑是多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忘記呢?”葉知秋沉凝著,緊皺眉頭,看起來也是毫無辦法。

誠王妃倒吸一口涼氣,眼睛一紅,淚水就湧了出來。

她不敢置信地問:“真的會這麼兇險?”

葉知秋點了點頭道:“醫者,騙患何辜?身懷六甲,肚子會隨著嬰兒的成長變大,傷口自然會撐至變形,加上生產時免不了用力,就算肚皮可以受得住,裡面的宮體也很難,一旦宮體破裂,那連施救的來不及。”

“哎……你們儘快下決定吧,拖時間長了,對燕陽郡主的身體也不好。只是為什麼可以避免的傷害,卻……”

葉知秋搖了搖頭,眼裡閃過一絲憐憫。

他本就是那種仙風道骨般的人物,那雙睿智清明的眼睛裡有了悲憫,看著就像在他眼裡過渡了一場無法挽回的悲劇,誠王妃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為自己愚笨和無知深深感到愧疚和絕望,就是她沒有嚴厲阻止,所以才造成女兒的悲劇。

另外一邊,高鮮蒼白著臉,唇瓣乾裂得像是嚴重缺水,剛一抿就冒出鮮紅的血珠,可他四顧茫然,心灰意冷,眼神中再無一點叫囂和狂妄,有的只是無盡的後悔。

他早該知道王秀是個厲害人物,她說的話和陸雲鴻說的話都要認真聽進心裡去,可他卻只惦記著和陸雲鴻一較高低,在誠王面前挺起胸膛,好像他也是陸雲鴻那般厲害的姑爺一樣。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因為他漫不經心的疏忽,造成了現在這種千夫所指的局面。

背心壓抑的悲苦已然沁入骨髓,驕陽那麼烈,他卻冷到顫抖。

完了。

他想,抬頭朝燕陽郡主看去時,只見她抿著笑,眼底滿是譏諷。

他只覺得心口一跳,連忙移開目光,卻不想和誠王的撞在一起。

誠王平靜的眼瞳裡,瞳孔幽深如墨,他望著高鮮,那目光宛如看著一個死人。

這一刻,高鮮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心驚肉跳,嚇得他渾渾噩噩的,連最後怎麼上車跟著回京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只有誠王妃不停責怪自己的聲音。

他想,也不全是他的錯啊。

誠王妃不想讓那個妾室生下兒子,不停地念叨,兒子要他和燕陽郡主親生的才好。他當然知道嫡出的好,可到底想問一句,不是三年內都不能懷孕呢?最後誠王妃不說,他也不說,最後就心照不宣了,如果燕陽郡主能懷上,說不定有辦法保呢?

當時他們都是這樣想的,他不信誠王妃可以狡辯,他最擅長揣摩人心,這點絕不會錯。

高鮮想著,深吸一口涼氣,緩緩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他才不要做曹旭那樣的皇家棄子,他就算是求,也要把燕陽郡主求回高家去。

……

莊上。

那家人終於走了,眾人頓時覺得天清氣爽。

大家各自說話,歇息一會,便聽說葉知秋來了。

陸雲鴻出去相迎,葉知秋把在路上遇見誠王一家的事情說了,還說了一句:“我知道陸夫人的謹慎,那麼重要的事情怎麼不提前告訴他們,便問是不是陸夫人忘記說了?他們全都沉默不語,地垂著頭,連話也不知道怎麼答?最後還是燕陽郡主開口回答的。”

陸雲鴻道:“你這樣說,不怕他們認為你跟我們是一夥的?”

葉知秋一甩拂塵,高深莫測道:“我跟天下正道是一夥的!”

“哈哈哈哈哈……”陸雲鴻大笑,直言道:“你要是再說這一句,他們更是連臺階也沒有了。”

葉知秋道:“我到是想說來著,不過看到燕陽郡主蒼白的臉色,還是算了。陸夫人沒跟你說嗎?燕陽郡主的身體,可不僅僅是這身孕上的事,她那精神,怕是也不太好了。”

陸雲鴻有些愕然,但很快就道:“成天跟陰陽怪氣的人在一起,說話一半,做事一半,另外一半要靠你去猜,你去想。若是夫妻心心相印也就罷了,若是靠猜測度日,誰不心累?”

葉知秋奇怪地看著陸雲鴻,說道:“你確定不是變相在誇你自己?”

陸雲鴻又笑:“知我者,葉道長。”

葉知秋連忙道:“我知你?算了吧,我寧願知天知地,知河裡的魚我也不願意知你,多累?”

“說到此處,倒是真心佩服陸夫人。她把一個高深莫測的老狐狸變成一隻笑面虎,旁的不說,表面功夫到是一絕,不過騙不了我,我不入紅塵,天生就有一雙看透世情的眼睛。”

“不止我有,皇上有,裴善有,明心也有。”

“不過明心啊……他真的超然世外,我已經快感應不到他的存在了。”

葉知秋說著,低垂著頭,莫名有些傷感。

陸雲鴻道:“你是聰明人,何必要深想那麼多?如果明心真的離開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要相信,他自己的選擇,那就比我們任何人的選擇都還要堅定不移。”

葉知秋眼睛漸漸有了光,釋然地笑道:“那是的,他可是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