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鴻帶著葉知秋他們上山去了,四位老人也都跟著,看起來都很想把這件事敲定下來。

莊子裡就只剩下不想動彈的長公主和一心只想睡覺的王秀。

長公主說起了高鮮,談論道:“我覺得他念了那麼多的書,又得名師教導,不應該是這樣一個混人。”

王秀小憩在吊床上,仍憑微風拂過臉頰,她舒服得一臉愜意,聞言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懶懶道:“正因為讀了那麼些書,又考取了功名,總覺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久而久之,別人說的,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長公主道:“不知道會不會和離,反正孩子是生不成了,和離也好。誠王府那麼大,沒有道理養一個孩子還養不好。”

王秀道:“誠王妃不比長公主府,將來當家的是世子。養一個孩子當然沒有問題,可要想這個孩子脫離高家,除非高鮮犯了死罪。”

長公主雖然不願意相信,卻也知道王秀說的是事實。可看到王秀閉目養神,侃侃而談,她就彷彿看見另外一個陸雲鴻一樣,忍不住推了王秀一把,說道:“你現在怎麼跟陸雲鴻一樣了,好像心裡跟塊明鏡似的,就連我都不確定,燕陽和高鮮的究竟會如何呢?”

王秀睜開眼,好笑道:“殿下哪裡是不確定,殿下分明是盼著燕陽郡主和高鮮和離,卻又擔心過不了幾天,誠王府又會撮合他們,覺得夫妻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沒有必要因為這點事就和離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我說的對不對?”

長公主啞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頰道:“我的寶,你現在怎麼這麼聰明瞭,完了完了,我要被你算計了。”

王秀斜睨她一眼道:“我算計你什麼?算計你的兩個好大兒?還是算計你天天在我身邊煩我?”

想到自己生的那兩個好大兒,長公主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計星野還好一些,計辰舟簡直就誰見誰搖頭,生怕被他拉住東奔西跑,好一頓折騰。

問題是折騰完了,別人累得氣喘吁吁,他卻精神奕奕。前幾日計雲蔚還說,他就是頭牛都要累瘦了,簡直笑死她了。

傍晚,陸雲鴻和葉知秋他們一行人才姍姍回來。

連同那周圍兩座山和田地一起買,丈量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約莫估算一下,要五六千兩銀子。

晚上,王文柏和陸守常很高興,拉著葉知秋一直喝酒。

葉知秋喝醉了,嘴裡一直唸叨:“明心,明心……”

末了,嘀咕道:“成仙也不帶我,不夠意思。”

完了,又覺得不對勁,抓住陸雲鴻的手道:“不不不,他不是成仙,他已經是佛了。”

“陸雲鴻,他已經是佛了,還成什麼仙?那他究竟去了哪兒了?”

“四海仙山,上萬萬年,得這份機緣,見上那麼幾面,就什麼都沒了,他沒了,我也快沒了……”

“陸雲鴻啊陸雲鴻,我們因緣而居,因緣而散,快了快了。”

一嘴的酒話,偏生眼睛還亮得很,宛如火光照耀著寶石,熠熠生輝。

陸雲鴻被他那神色都唬了一跳,好不容易安撫他睡下,這才筋疲力盡地回房去洗漱。

王秀見他一臉疲憊地回來,問道:“葉道長鬧騰得厲害嗎?”

陸雲鴻苦笑道:“何止啊,我都擔心他會不會原地昇仙了!”

王秀瞪了陸雲鴻一眼道:“別瞎說,他老人家看著仙風道骨的,壽元應該會很長。”

陸雲鴻道:“我想也是,所以隨便給他洗把臉就回來了。”

王秀道:“這人和人之間,貴在相知,明心這一走,他滿心的道經佛學沒有人講,或者講了別人也不懂,可不得苦悶?”

陸雲鴻點了點頭道:“是這樣的。”

洗漱後,夫妻倆相擁睡下。

後半夜,陸雲鴻進入夢鄉,只記得那是個下大雨的天,暗沉沉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個不停。

他在書房裡猛然驚醒,聽見下人急急來報,說是葉知秋突然出京,雲遊去了。

那時他滿心煩躁,心想葉知秋離京了也好,否則有他左右皇上,日後還不知鬧出什麼事情來?

那是他最後一次知道葉知秋的訊息,好像就在今年的冬天。

今年??

陸雲鴻一下子坐了起來,才驚覺自己是在做夢。

但其實,那也不算是夢,只是一段被他遺忘的記憶而已。

王秀聽見響動,撐著身體問他道:“做噩夢了?”

說著就要下床點燈。

陸雲鴻連忙攔住她,自己去。

他點了燈,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溼透了,雖然不是噩夢,但不知道怎麼,他竟然感覺到一股心慌。

就好像,撬開了塵封的記憶之門,所有缺失的,也都會慢慢尋回一樣。

他放好燈罩,走回去時,王秀已經坐起來了。

她拿了個靠墊放在床頭,對陸雲鴻道:“睡不著就坐一會,說說話。”

陸雲鴻靠坐過去,把她攬入懷中,溫柔地蹭了蹭她的身體,這才開口道:“不是噩夢,我只是夢見一些前世的事情。”

“大概就在今年的冬天,下面的人來回我,說葉知秋出京了。那個時候我很不耐煩,覺得他走了也好,畢竟他是一個可以左右皇上的人。當時我以為他還會回來的,誰會放著到手的榮華富貴不要,跑到深山裡面不再出來。”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說他的訊息,等到後來皇上派人四處尋找,也再沒有尋到過他的蹤跡。”

王秀詢問道:“那你是擔心,這個冬天他也會走,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陸雲鴻搖了搖頭了,沉默良久後,他握住王秀的手道:“並不是,我只是深切感受到我那時的煩躁和冷戾,彷彿一個不如意就會拉幾個作死的人下來,骨子裡十分冰冷。”

王秀聞言,感覺他手都冰的,身體更是僵硬得厲害。

或許他是覺得,那個他原本很熟悉的陸雲鴻,漸漸變得極其陌生和可怕吧?

王秀把玩著他的手指,靠在他的懷裡道:“就算是又怎麼樣呢?身邊連個陪你吃飯和說話的人都沒有,久而久之,人的心也就變得極其冷漠了,但這不代表,你是一個狠毒的人。”

“如果我沒有愛人,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陪著我,每天還要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底下那些蠢蛋嫌我不夠累,天天惹事,地方那批貪官沒一個好的,剛收拾完這個,另外一個又冒出來作死?”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是你,是個正常人都會變得狠戾。”

“陸雲鴻,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再深究過去。”

陸雲鴻雖然很開心媳婦竟然主動安慰他了,可他卻沒有忘記,一開始媳婦知道他就是陸雲鴻的時候,那種只想跪下求保命的場景。

他當即輕哼道:“可你一開始不是這樣說的,你覺得我陰狠毒辣。”

王秀道:“正常人都會有正常的審美,難不成你一開始要讓我就獨好你這口?”

陸雲鴻忍不住噴笑,抱住她道:“什麼叫做獨好這一口,我是哪一口?”

說話間,忍不住湊進阿秀的頸間,卻因為那裡暖暖的,泛著誘人的體香,一時忍不住就咬了一口。

王秀頓時無語道:“哪一口你不會看嗎?你這分明就是反咬一口!”

陸雲鴻再也忍不住了,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前世今生,相隔了一生的幸福。

那時怎麼孤苦,現在就怎麼黏人!

既是嬌妻在側,他又怎麼能做到無動於衷呢?

就這樣,嬉戲過後的夫妻二人相擁二眠,再沒有什麼忐忑不安,心悸不寧。

有的是一夜好夢,甜蜜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