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和西域的商人們接觸多了,亦或者,是他畫胡旋舞姬的時候,想到了大漠黃沙。

裴善罕見地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冗長且疲憊的夢。

在夢裡,他徒步了很長很長的路程,漫漫黃沙,風撩起了他的紅色的僧袍,紅色的珠串在他的手腕上晃動著,彷彿昭示著他出家的身份。

可他雙目茫然,四肢不知疲倦地走著,連水也沒有喝一口。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頭望去,一路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那麼長,像極了沒有盡頭的孤獨,深深地震撼著他。

終於,他來到佛祖的跟前,身體虔誠地跪拜下去。

那懸於半空之中,金光與黃沙幾乎遮擋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聽見耳邊有道聲音在說:“世間事,因果迴圈,有得有失。這既是你選擇的道,裴善,去吧!”

他抬起頭,想問去哪裡?

可抬頭的瞬間,佛祖早已不見,四周倒映著江南水鄉的楊柳依依,小橋流水。

不遠處,高高的塔尖不同尋常,閃耀著琉璃一般的光彩。

就在他眺望時,一陣清風吹來,拂過他乾渴的唇瓣,彷彿風沙吹裂的肌膚。

而隨風而來的,是一張張形態逼真的佛像圖,那些圖清晰得像是他自己所畫,每一張佛像都微微地笑著,撫摸一般蹭過他的僧衣,飛過他的頭頂,最終落在水面上,化成一瓣瓣蓮花,隨水而去。

裴善愣愣地看著,彷彿感受到被賜予了深深的福澤,一時間身體輕盈,再無半點疲憊之感。

鬧市中越來越多的人擁擠著他,一陣陣叫賣聲不絕於耳,熱鍋上烙的餅發出滋滋的聲音,香氣撲鼻。

他感覺腹中一震飢餓,不自覺地抿了抿唇,恍惚地想著這些佛像與他有什麼關係呢?他現在要去買個餅吃。

就在這時,耳畔一聲輕笑吵醒了他。

裴善感覺自己的靈魂回到了床上,他說不清是夢境還是奇遇,只是感覺身體忽然有了真實感,而不是虛無縹緲的。

就在他撐著身體要起來時,言心已經撩起帷幔,點了燈,笑意盈盈地道:“我以為我是被餓醒的,誰知道才端來熱好的酥餅,便聽見你咽口水的聲音。”

“好在下人們怕我餓著,多熱了兩個,不然我可捨不得給你吃。”

話是這樣說,卻是已經遞了杯溫熱的水過去。

昏黃的燈光下,裴善看著容顏美麗,溫柔大方的言心,微微地勾了勾嘴角,接過她遞來的水一飲而下。

他隨即起床和言心吃著酥餅,夫妻倆也一起擠在窗邊看雪,期待著來年的新生活。

兩個人的身影看起來傻乎乎的,像兩隻起夜看門的小狗狗,被冷氣襲擊時,也只會靠在一起傻笑,隨後相互取暖,氣氛卻滿滿都是溫馨甜蜜。

而關於這個夢境,裴善卻隻字未提。

或許,他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當他擁著言心在懷,夫妻二人看著雪花洋洋灑灑落下的那一瞬,幸福就已經包裹著他們這對小夫妻了。

……

姜晴是過了幾日才聽說葉知秋走了,離京了。

他那徒弟柳青竹還在,但柳青竹不善言辭,就喜歡一個人鑽研那些書本,皇上也很少去找他說話。

姜晴擔心皇上會孤獨,提議道:“要不要派人出京找一找呢?”

皇上搖了搖頭,嘆道:“不用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姜晴愕然,奇怪道:“為什麼啊?我看葉道長跟你很談得來?”

皇上笑了笑,神秘莫測道:“或許葉知秋是悟了吧,你知道他們這些人的,比起皇權,更喜歡成仙不是?”

姜晴不信,但葉知秋走了是事實,她也只好微微一嘆。

不過她又想起另外一樁喜事來,頓時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那就是,徐言心懷孕了。

當她把這個訊息說出來的時候,皇上恍惚了一下。

姜晴用手肘拐了皇上一下,不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你不替裴善感到開心嗎?就連太子都在想送什麼禮物好呢!”

皇上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也替裴善感到開心。”

“但我在想,陸雲鴻身上的擔子是不是更重了呢?”

“要不要把宋沐廷提拔起來幫他吧,宋沐廷也挺聰明的,還是他的妹夫!”

姜晴奇怪道:“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了?還是為陸雲鴻!”

皇上啞然失笑:“我本來就沒有針對他啊,再加上,他的確為大燕做了不少實事!”

“現在裴善媳婦懷孕了,阿秀肯定是要去照顧的,這個時候……”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解釋。”姜晴笑著說。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也想稱呼陸夫人為阿秀了,聽起來好像親人一般,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皇上也一臉寵溺地望著她,無奈地嘆道:“我不解釋怎麼行,你誤會了怎麼辦?”

“哎……”

姜晴輕哼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之前他們夫妻來找你了是不是?”

“你們把人都遣走了,只留了餘得水。他嘴到是硬,我也問不出什麼來?”

“但我聽說,後面你和餘得水也走了,留他們和葉知秋說話。”

“你是誰,是皇上啊,竟然給他們騰地方。”

“葉知秋離京,是個秘密吧?”

“陸雲鴻夫婦應該是知道的,你也知道,就單單我不知道!”

皇上就看著她分析,神氣的小模樣十分聰明可愛。

可距離事實,卻還是有點遠啊。

他忍不住無奈地笑,眼神裡卻滿是寵溺。

怎麼辦?

這個秘密……他這輩子都不想說呢。也不敢說,不然嚇著她可怎麼好?

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小嬌妻,他可不想把她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