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這些日子臨近戰陣,數次見田楷在城頭上指揮。

平心而論,袁熙覺得城頭換做自己,遠不如田楷做得好。

當日能在青州一戰將其擊敗,固然有戰術出其不意的功勞,另外一方面,袁紹軍的整體水準也比青州兵高,還佔了埋伏的先機。

但即使這樣,雙方拼到死傷過半才分出勝負,不得不說田楷是善於治軍的,只不過成王敗寇,一戰丟了青州,再難翻身。

而且田楷對公孫瓚的忠心有目共睹,即使被擊敗,還是逃回易京幫助公孫瓚,守城時也是每戰拼死頂在城頭。

田豫冷笑道:“公子這下知道了吧,薊侯對田家有知遇之恩,豫要是背主,豈是給家族蒙羞?”

袁熙聽了,也是心中有些火起,“公孫瓚對田家確實不錯,但是對其他人呢?”

“我聽說他輕慢士族,獨愛寒士商人,但也縱兵抄掠百姓,你覺得在我心中,他像什麼嗎?”

袁熙緊緊盯著田豫,“他像兵匪。”

“他確實很愛自己兵士,所以他允許自己兵士抄掠平民,哪怕那些兵士曾和那些平民是同村之人。”

“他的所作所為,和黃巾軍當年做的無異,不論是士族還是百姓,只要擋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要搶光殺掉。”

田豫漲紅了臉,出聲道:“你又懂什麼薊侯,薊侯在北地阻擋異族,袁氏卻是交好異族…….”

袁熙冷笑道:“這我不否認。”

“但是他把異族殺光了嗎?”

“荼毒我大漢子民的異族確實該殺,再這點上,我倒是很欣賞公孫瓚,但卻不可能全部殺光,來年他們還是照樣荼毒邊民?”

“袁氏交好異族的做法,也有很大問題,我不否認,但也有牽制異族的一面。”

“異族的問題異常複雜,哪是一句話可以解決的?”

田豫聽了,聲音弱了幾分,“袁家之人善於詭辯,我說過你,不代表伱就是對的。”

袁熙冷笑,他對孫禮道:“你過來。”

“給這位國讓兄講講你的遭遇。”

孫禮走了過來,語氣平淡地講了自己村莊被公孫瓚軍屠戮的經過。

末了他面帶嘲諷地盯著田豫,“我也是幽州人,在我們活下來的人眼裡,你們和匈奴人,鮮卑人並無區別。”

“你們還覺得委屈?刀鋒落到過你們頭上嗎?”

“我們這些被你們縱兵殺死的村民呢,又能向誰訴說委屈?”

“我呸!”

田豫一時間說不話來。

袁熙說道:“你現在知道了?”

“作為平民,看你們的時候,會是什麼想法?”

“曹軍去年缺糧,東阿人程昱回東阿縣屠盡百姓,做成乾糧,你說說在東阿百姓眼裡,曹軍和異族又有什麼區別?”

“在幽州百姓眼裡,現在的你們也是一樣,幽州遍地反叛,到現在無人來支援公孫瓚,你不覺得可笑嗎?”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朋友,黑山賊倒是要來了,真是諷刺啊。”

“那黑山賊雖然有漢庭封號,但你應該比我更明白,他們是些什麼貨色。”

“我聽說他們屢屢劫掠幽州百姓,幽州代郡,冀州常山郡多次被屠掠一空,黑山軍所在的幷州更不用說了,對付漢民比南匈奴更甚。”

“漢庭冊封的平難中郎將,真是愛民如子啊。”

田豫咬緊了牙關,拳頭握了起來:“難道袁家就沒做錯過?”

袁熙聽了,坦然道:“當然不是,如今這個世上,誰也不算真正的好人。”

“但誰先結束亂世,誰就是最好的那個。”

田豫身體一震。

袁熙冷冷道:“你要尋死以全忠義,我不攔你。”

“但是你要死在這裡,後世對你的評價,絕對高不到哪裡去。”

“哦,國讓兄值不值得被記載下來,還說不定呢。”

田豫被袁熙一頓嘴炮噴得有點懵逼,這固然有袁熙巧舌如簧的原因,也是因為袁家作為遠超田家的世家大族,在經義辯駁中,田豫天然就處於劣勢。

這就是所謂的世家地位的壓制了。

袁熙見該說的都說了,站起來道:“接下來我便要去打黑山軍了,你就留在這裡好好看看,公孫瓚是怎麼覆滅的。”

“當然,也有可能我趕不回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田豫聽了,反而有些急了,脫口而出道:“要是我幫你擊退黑山賊,能不能救我族叔一命?”

袁熙搖頭道:“晚了。”

“你要是早答應,還有些機會,現在臨陣讓你帶兵,便是對我兵士的不負責任。”

“而且田楷這些日子在城頭的表現,我可沒把握破城後能救下他。”

“當然,如果他願意歸降倒是肯定能活下來,但我覺得不太可能。”

田豫聽了,怔怔不語。

袁熙轉身離開,說道:“你留在這裡好好想想吧,我要是能及時趕回來,會讓你在陣前和田楷見最後一面。”

“黑山賊正經幽州,往易京趕來,他們所到之處,必然是抄殺劫掠。”

“公孫瓚不願意去救幽州百姓,那就由我來救。”

田豫呆呆站在營帳口,看著袁熙發號施令,調兵遣將,兵士們忙碌地跑來跑去,將輜重糧草搬到車上。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一早,出發的日子到了。

田豫見袁熙上馬,準備帶兵離開,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他知道錯過這次機會,說不定就沒下次了,出聲道:“豫請得一馬一刀,助公子擊退黑山賊,以償幽州百姓之苦。”

此話一出,在馬上的趙雲太史慈,包括孫禮,都鬆了一口氣。

公子真能忍,也真能忽悠啊。

田豫的本事,他們這些何其交過手的是深有體會的。

這種文武全才之人要是就這麼被殺,確實太可惜了。

偏偏田豫極難說服,袁熙明著看很不在乎,其實是處心積慮摧毀田豫的心理防線。

經過袁熙一頓忽悠,把田豫看重的公孫瓚和曹操的黑點放大猛踩,才動搖了田豫的信心。

關鍵袁熙說的全都是事實,田豫想了整夜,越發覺得,難道自己這些年來走錯了路?

到得這一刻,他才下定決心,他要好好看看,公孫瓚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袁熙哈哈一笑,翻身下馬,握住田豫的手道:“我會讓國讓兄看看,我是什麼樣的人!”

“若有那一天,國讓兄發現我是假仁假義,心口不一之人,隨時都可另投明主!”

趙雲太史慈孫禮三人同時浮起一個念頭。

得了吧,就公子那黏糊勁,只怕田豫上了船,再想脫身就難了。

袁熙帶軍開拔,卻碰到袁譚出來給自己送行。

袁譚帶的兵多,所以需要準備的事情也多,因為要比袁熙晚一天出發。

他和袁熙並轡而行,出聲道:“二弟,此去一定小心。”

“畢竟你帶的兵少,要是出個差錯,是我袁氏一大損失。”

袁熙聽了,欲言又止,袁譚知其意,開口道:“不管怎樣,二弟都姓袁,袁氏不是你的敵人。”

“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二弟反目成仇。”

袁熙點點頭,心裡想的卻是,這點事情不落到自己頭上,是不會明白其中感受的。

自己是有意被過繼,而袁譚是不情不願,後世為此和袁尚反目成仇,打得不死不休,甚至還投靠了仇人曹操。

結果兩兄弟打生打死,將冀州內耗一空,最後兩人誰都沒有好下場,袁尚逃跑,順道還坑死了在幽州打醬油的袁熙。

只能說這種結果,當初袁譚被過繼的時候,誰又能想到呢?

袁熙不想做被大勢裹挾的棋子,他要坐在棋盤前面。

想到這裡,他拱手拜別袁譚,哈哈一笑:“兄長的話,熙謹記在心!”

他一揮手,趙雲太史慈等人跟了上來,帶領兵士們奔向幽州。

撲哧一聲,麴義將馬槊狠狠通入敵軍騎兵腹部,槊尖貫穿了對方背部,帶出了一蓬血花。

巨大的衝擊力將對方從馬上頂飛到空中,對方長聲慘嘶,竟然時間沒有死去,他在空中雙手緊緊握住長戟,竟然想把麴義也帶下馬來。

麴義面色一冷,把手一抬,戟尖朝下,將那人頂到地上,藉著馬匹的前進之勢,將其在地上拖行了起來。

那人在地上慘叫著被拖了十幾丈遠,才頹然鬆開雙手死去。

麴義把手一抖,戟尖從對方屍體上抽出,他雙臂抓住戟杆,朝天舞了個圓圈,帶著戟尖上的鮮血四散飛出。

他對兵士們大吼道:“今日有死無退!”

黑山軍這一路約有兩萬多人,從太行山北部出現,圍住了北新城,至今已經好幾天了。

出乎黑山軍將領意料的是,他們本以為這麼多人,只要稍稍攻城,北新城會馬上投降。

結果北新城防守得極為老練,讓黑山軍圍城數天都毫無建樹。

麴義看著黑山軍騎兵不斷向著自己帶的百十騎兵圍了過來,嘆了口氣,心道公子這人真是絕情,一代新人勝舊人,找到了趙雲太史慈,每次都讓自己留守。

雖然麴義知道自己去易京,容易被人發現破綻,真要是被人皆穿真面目,只怕袁熙保不住自己。

不過他還是很有怨氣,這仗打的憋屈,對面士兵很是一般,偏偏人太多了,而且足夠無恥。

黑山軍竟然驅使自己百姓在前面攻城!

面對在城下負土的老幼婦孺,北新城的新兵們守城時出手多有猶豫,導致一度陷於被動。

麴義看不是辦法,這樣下去,士氣便會低落,只得帶騎兵衝擊敵方,以此提振士氣。

沒想這正中對方下懷,對方等的就是他出城。

此刻敵陣之中,兩員大將向麴義拍馬衝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