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府這邊氣氛陡然輕鬆起來。

雖然袁尚過來演了一場鬧劇,但最終結果卻是大快人心。

袁熙對眾人笑道:“雖然我還是袁氏之人,但這次和主支鬧得不歡而散,靠山就此沒了,以後還要賴諸位相幫了。”

眾人笑了起來,齊聲道:“公子客氣了。”

郭嘉笑道:“本以為今天是走婚娶六禮的,卻沒有想到是來看過繼的。”

他心道袁熙真是把人吃幹抹淨,甄宓過繼給環氏,等於還能繼承邊讓的家產!

雖然邊讓被曹操滅族後,其家產肯定被曹操搶了,但名不正言不順,而袁熙如此做,等於是佔據了向曹操討債的道義,將來便高了一頭。

他心裡暗道這才是自己看中的主公,爭奪天下,便是要錙銖必爭,絕不留好處給敵人。

袁熙笑道:“我這人很性急,今日過繼後,把婚前禮同時做了。”

他轉向張氏:“還請夫人見證。”

一旁的張氏心情有些複雜,甄宓畢竟是她親生的女兒,如今為了甄家過繼給邊家,也是迫不得已。

想到過繼之後,不能親眼看到甄宓成婚,張氏心裡也不好受。

劉和走了上來,開口道:“那今日和作為過繼公證和媒人,就卻之不恭了。”

袁熙行禮道:“今日便麻煩劉兄了。”

眾人見劉和出來,心道袁熙找劉和做媒這事,更是釜底抽薪了。

當初以袁紹為首的關東聯軍諸侯,共同推舉劉虞為帝,雖然劉虞堅辭不受,但也沒有就此和關東諸侯決裂。

這說明兩邊雖然意見不同,但為報團取暖,也只能相互利用。

不過之後劉虞和袁紹關係並不親密,說明其可能還是更心向漢室,何況袁紹為和劉虞談條件而扣留劉和,也暴露了其功利的一面。

但劉虞死後,漢室宗正的這塊招牌便失去了利用價值,在袁紹手裡便味同嚼蠟了。

此時袁紹大勢已成,手下士族雲集,其中絕大部分人,都是想要擁立袁氏改朝換代的。

在這種情況下,劉和變得無足輕重,還飽受猜忌,處境頗為艱難。

這時候劉虞這一支的政治遺產,看似誘人,實則雞肋,因為誰也不敢去碰,免得被袁氏記恨,惹禍上身。

但這時袁熙出手了。

他在北新城對抗公孫瓚時,本就打的就是為劉虞報仇的旗號,如今他又請劉和作為媒人及甄宓過繼的見證,其目的更是昭然若揭。

袁熙不僅要邊讓的政治遺產,還想要劉虞的!

他本就是袁氏子弟,這本身就是一種保護,雖然還是會受到猜忌,但卻正好藉此拉遠和袁紹主支的距離。

這也給他的部屬,以及想要投靠他的人發出了一個隱晦的訊號。

他將來要走的路,必然不會是完全依附袁氏的!

這對於不論是有野心,或是有雄心的人來說,皆是一種鼓勵,誰也不希望自己依附的主公,永遠屈居別人之下。

眼見張氏引著環氏,袁熙提著一個極大的包裹,同劉和進入屋中,眾人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終於成了!

別的不說,袁熙能儘快成婚,誕下子嗣,對他們這些下屬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袁熙這個歲數,已經是偏大了,卻時常要親自在戰場上坐鎮,早就讓一眾下屬擔心不已。

幾人走到屋裡,甄宓早已經穿著極為正式的曲裾深衣,站在裡面等著。

袁熙見其眼角隱隱有淚光,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難過。

他走近道:“女郎勿憂。”

隨即他壓低聲音,“放心,以後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要是以後不開心,還可以再過繼回去嘛。”

甄宓聽了,嘴角一抽,差點憋不住,心道哪有你這樣說話的?

她強忍住面容,轉過臉去不理袁熙,對環氏盈盈下拜,“見過夫人。”

又對劉和道:“見過義兄。”

如果有外人在場,一定會瞠目結舌,袁熙不僅給甄宓找了環氏作為義母,還提前找了劉和做義兄!

袁熙立起了為邊讓和劉虞報仇的旗號,雖然這兩者上看上去比袁氏差多了,但卻代表了兩種不同計程車族勢力,這代表即使袁熙離開袁氏的支援,也能找到其他可以爭取的力量!

之後的過繼儀式便是按部就班,平平無奇,袁熙留意到甄宓被張氏牽著,要向環氏跪拜時,袖子下面的手應是顫抖的厲害,以至於身體搖晃了一下。

袁熙心裡也有些不忍,這種近似於絕情的謀劃,對於甄宓這還沒見識過外面天地黑暗的女郎來說,還是有些殘忍了。

甄宓的手微微抖動幾下後,便又恢復鎮定,向著環氏手中的邊讓牌位叩了頭,又向環氏奉了茶,低頭拜了三拜,叫道:“阿母。”

這幾拜下去,便代表甄宓由環氏正式收養了。

環氏見甄宓眼裡有淚花滾動,連忙站起將甄宓扶了起來,嘆道:“真是委屈你這孩子了。”

張氏嘆道:“別這麼說,邊家在士族間的名聲可比甄家高多了,這是宓兒的福分。”

袁熙在一旁道:“之後還要委屈夫人,以文禮公遺孀名義,向天下士族發出一封檄文,聲討曹操喪盡天良,冤殺文禮公,強佔夫人的禽獸之行,這大義名分便算是徹底佔下了。”

眾人聽了,有些說不出話來,袁熙這事情做的,還真是絕啊。

環氏心中感動,邊讓被殺的時候,天下士族畏懼袁紹曹操的勢力,都不敢發聲,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由袁紹的一個兒子出來主持公道。

雖然袁熙確實另有所圖,但能做到這一步的,全天下卻沒有第二個了。

甄宓努力站穩身子,袁熙見其面色有些發白,但仍是狠下心來,對劉和道:“還請兄主持納彩問名。”

環氏有些不忍心,摟著甄宓對袁熙道:“有必要這麼趕嗎?”

“有必要,”袁熙點頭道:“今日打了袁尚一個措手不及,但那是我提前預料到了他的想法,做出了應對。”

“眼下他還沒有回過神來,雖然他捲土重來的可能性不高,但萬一他還是不死心,事情便又會有變故。”

“眼下我還不到和其完全撕破臉的時候,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婚,免得夜長夢多。”

張氏苦笑道:“這倒無所謂了,只要宓兒能平平安安就好。”

甄宓眼睛微紅,顫聲道:“阿母……”

張氏嘆道:“從今以後,我便不是你阿母了,說話要謹言慎行,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免得拖累了公子。”

環氏忙笑道:“私下裡面沒這麼多講究,這孩子讓我看的心疼,還請夫人放心,日後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張氏這才出了一口氣,拜道:“如此便多謝夫人了。”

袁熙出聲道:“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那開始第一步納彩吧。”

他這一下子,把剛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溫馨氣氛完全打破,甄宓拿眼剜了他一下,劉和扶額嘆息,張氏苦笑搖頭,環氏仰天無語。

伱當這是趕集,這麼急?

你就這麼急著娶甄家女郎,只怕還另有目的吧?

看來關於袁熙好色的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袁熙見在場眾人對自己投來的目光多有些怨懟,知道眾人在腹誹自己。

奈何他現在實在是沒有萬全之策,儘快成婚,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劉和咳嗽了一聲,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雁,交於環氏。

這便是第一步納采。

《儀禮·士昏禮》:“昏禮,下達納采,用雁。”

袁熙在一旁出聲道:“是我親手射下來的,很大吧?”

環氏差點沒噴出來,輕聲說道:“這個時候你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合適?”

袁熙點頭道:“一般來說,確實不太合適。”

“但是接下來的納吉,我還有重要事情要做呢。”

環氏疑惑道:“什麼事情?”

很快她便知道了。

納采,乃是問得女方之名,以便占卜成婚吉凶。

《儀禮·士昏禮》:“賓執雁,請問名;主人許,賓入授。”

張氏拿出寫著甄宓名字及生辰八字的紅貼,交於劉和。

這便是第二步問名。

問名之後,媒人會把女子名字交給男方,“歸卜於廟,得吉兆,復使使者往告”。

即占卜男女雙方生辰八字,若得吉兆,派使者帶雁到女家報喜,儀如納釆。

這便是第三步納吉。

在環氏震驚的目光中,袁氏從提進來的大包裹中,將袁基的排位請了出來,供在案上,將自己和甄宓的生辰八字的紅貼放於牌位之前,裝模做樣閉目占卜起來。

過了一會,他陡然睜眼,開口道:“大吉!”

環氏這才明白,原來袁熙所謂的有事情,是他還兼任這占卜術士的活!

環氏幾乎要繃不住了,這是不是有些太兒戲了?

這還沒算完,袁熙轉身從包裹中又拿出一隻大雁出來,作為納吉回禮。

他得意地說道:“這隻大雁也是我打下來的。”

這話一出,連劉和也無語了,他不是沒見過士族做媒,哪有這樣子的?

甄宓卻是心中有些感動,她明白袁熙在這裡不顧形象插科打諢,怕是為開解自己心中的鬱結。

環氏臉部僵硬,她再次接過大雁,開口道:“然後是納徵……”

納徵是第四步,男方遣使者向女家納聘以訂婚。

袁熙掏出指著先前抬進來的箱子,說道:“聘禮已經準備好了。”

環氏已經徹底無語,“既如此,那請期定何日子?”

請期,乃是婚前最後一步,男方擇定成婚吉日,正式約定女方,以雁為贄見禮物。

《儀禮·士昏禮》:“請期,用雁。”

袁熙再次從包裹中拿出第三隻大雁,說道:“明天就是個好日子。”

環氏徹底破防了,你這是憋了二十年,憋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