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在屋裡搬出竹椅竹几,請黃承彥和書童坐了,又從封好的櫃子裡翻找了好一會,才找出幾隻杯子來。

他面帶歉意,對黃承彥道:“今日真是不巧,我正欲離開,卻把東西都收起來了。”

黃承彥見草廬裡面的傢俱堆放的整整齊齊,說道:“小友這是要遠遊?”

“為何不辭而別啊?”

諸葛亮苦笑道:“亮還以為老丈早就走了,畢竟離百十里外就在打仗,隨時會波及到這裡啊。”

黃承彥哈哈一笑,“小友可是看低我了,我就是走,也要和小友說一聲。”

諸葛亮聽了,連忙躬身賠禮。

黃承彥又道:“當日小友不是說,無論是黃祖還是張繡,皆能鎮守一方嗎?”

“為何如此急著離開,是因為覺得兩人守不住了?”

諸葛亮搖頭道:“這倒不是,這次荊州雖然遭逢兩路強敵,但皆有其弱點,侵入荊州的可能性不大。”

“哦?”黃承彥看了書童一眼,“犬女也是這麼說的,且讓我聽聽小友的理由,和犬女是否相同?”

諸葛亮一愣,心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也能有如此見識?

怕不是黃承彥在幫自己女兒吹噓吧?

前些日子,黃承彥透過徐庶等人結識了諸葛亮,過來幾次,和諸葛亮深談後,對其才華也是讚歎不已,當即提出要將女兒許配於諸葛亮。

諸葛亮卻是有些猶豫,因為黃承彥說自己女兒容貌黃頭黑麵,諸葛聽了,心道哪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這怕不是自謙吧?

因為膚白髮黑,丹唇皓齒,明眸細腰,才是當世的審美,而黃承彥本身相貌端正,還娶了蔡氏家主的長女,按理說生出的女兒,怎麼也不該差了才對。

但要真是如黃承彥所說的話,其女相貌醜陋,好像也不是很大的問題,畢竟在諸葛亮看來,當世女子中,無論是漂亮還是醜陋,都不太可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那又有何區別?

所以黃承彥後一句話,說自己女兒和諸葛亮才堪匹配,在諸葛亮看來,相比前一句黃頭黑麵,更加不靠譜。

但黃承彥另一重身份,則是和劉表有親,這就比較敏感了。

四友也常常拿此事取笑諸葛亮,說他要是娶了黃承彥女兒,便可以一步登天,仕途一帆風順了。

諸葛亮是個極為自傲的人,他一聽心裡就有些不舒服,如果黃承彥女兒容貌上佳,自己娶了對方,倒也不會如何被人非議。

但如果對方真的很醜,那世人聽說自己娶之為妻,定然會認定自己是趨炎附勢,熱衷名利之徒,一念及此,諸葛亮的心思就淡了。

所以諸葛亮見這幾日黃承彥沒來,明明知道對方可能只是有事,但還是選擇離開一段時間,等於是拒絕了此事。

這顯然是一種逃避,所以當黃承彥再次提起女兒,話語中充滿了暗示時,諸葛亮乾脆裝作聽不懂,解釋道:“袁術攻張繡,孫策攻黃祖,局面皆很兇險。”

“但袁術兵疲糧缺,已是強弩之末,而張繡所率涼州軍身經百戰,且這一年來養精蓄銳,且據城而守,兩者相抗,縱使袁術兵力十倍於張繡,也難以攻下。”

“而江夏水路,也是如此。”

“孫策江東猛虎,但水軍是其所長,陸路卻是差上一些。”

“如今其一支軍水路攻夏口,一支軍陸路打西塞,兩軍需齊頭並進,步步蠶食,需耗費漫長時日,才能把全面控制江夏防線。”

“而今孫策卻是打得速戰速決的主意,兩路只要一路受挫,另外一路就很難呼應,聽說黃祖在夏口雖然小敗,但也只是稍損士氣。”

“西塞那邊更不用說了,孫策雖然親自帶兵擊敗了劉勳劉燁,但西塞背靠大別山,道路難走,對江東兵士來說,無論是士氣還是戰力都難以為繼。”

“而且其後續糧草輜重,更加難以送達,怕是無法繼續西進,據亮猜測,孫策很快會返回廬江籌糧。”

“不過現在孫策只怕認識到建立皖口到西塞路線的必要了,先前其怕是覺得單靠水路就能打穿夏口,所以將皖城給了兇虎。”

“但如今看來,皖口對於從陸路攻打江夏,非常重要,孫策對先前放棄皖口,現在一定是非常後悔。”

“要是他和兇虎因此發生齟齬,只怕天下形勢,還要發生不少變化。”

黃承彥聽了,笑道:“小友所言,果和犬女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小友就不想聽聽,小女是如何判斷出袁術和孫策這次不勝的?”

諸葛亮好奇心起來,說道:“願聞其詳。”

黃承彥笑道:“小女其實並無小友之能,如此明瞭天下局勢和各方勢力抉擇,她只是根據一點見微知著,做出了猜測而已。”

“其所依據的,就是這場天下討伐袁術大戰中那最為關鍵的人物。”

諸葛亮眼神一眨,“老丈指的是那兇虎?”

黃承彥一拍大腿,“正是如此!”

“小女說,那兇虎背後謀士,亦或本人,早在看開戰之前,就已經謀劃好了絕大部分情況,包括袁術和孫策攻打荊州之事!”

“就拿沿江攻打合肥一事來說,其本來只要佔據長江進入巢湖的濡須口便是,為何要大費周章和時日,去攻打上游幾百裡的皖口?”

“而且皖城如果不打荊州,其實對兇虎意義並不大,除非其也在打著同樣主意!”

“小女思慮過後,認為兇虎有一個性格特點,就是此人看似每次打仗,都會拉盟友助戰,但絕不對在將最為關鍵緊要的地點,交到盟友的手裡。”

“皖城之於孫策如此,合肥之於劉備也是如此。”

諸葛亮聽了,目光一閃,“女郎此言,確實眼光獨到,那依照這種看法,兇虎豈不是個自私自利之人?”

黃承彥背後的書童聽了,下意識就要張口,醒悟過來之後連忙忍住。

黃承彥呵呵笑道:“小女倒不這麼覺得,說當今天下,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畢竟能做定論的,也只有但當事人而已。”

諸葛亮聽了,微微點頭,“確實如此,那兇虎名字雖然帶個兇字,但聽說之下百姓安居樂業,不比荊州繁庶之像差多少,也許其中,也有亮沒有看到的東西吧?”

黃承彥又道:“至於袁術那一路,就更簡單了。”

“其顯然那是想鳩佔鵲巢,但且不說張繡不是省油的燈,若那兇虎也對荊州有所謀圖,絕不會讓袁術順利佔據荊州。”

“如果兇虎早有謀劃,必然會調集水軍進逼壽春,將袁術軍趕往豫州揚州和江夏的交界處,令其首尾不能相顧,從而不戰自潰。”

諸葛亮聽了,嘆道:“女郎實有大才,其著眼於兇虎這關鍵一點,從其謀劃和行動出發,推匯出其最佳的做法,這和觀星中的尋找主星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天下大勢,多是幾個關鍵人物在其中角力,間雜亦或偶然,亦或必然的因素,混雜其中,最後形成的結果。”

“從這點上來看,兇虎已經有了影響天下大勢的能力,這種人物的一舉一動,都能改變星象啊。”

“令公女郎身在深閨,卻能通曉人心,一葉知秋,確實聰慧,亮自愧不如。”

黃承彥背後的書童雖然知道諸葛亮乃是自謙,但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去,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諸葛亮又嘆道:“不過女郎所料之事,也是亮所擔心的,所以才會提前離開南陽。”

“袁術若十萬大軍潰散,其大部分會嘯聚山林,落草為寇,到時候南陽山野,便處處都是賊寇,再無安寧之日。”

“所以亮才準備離開,也奉勸老丈,南陽不能呆了,慢則三月,快則一月,此地必然大亂。”

黃承彥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小友,我三番五次前來,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諸葛亮苦笑道:“亮雖不才,但還是有擔當的。”

“只是如今父兄皆不在,且亮潔身自好,恐天下非議亮為攀附權貴,故和黃公結親,實在是心中委實難決啊。”

“所以亮想著在荊州遊歷幾年,再做決定。”

黃承彥聽了,捋著鬍鬚道:“小友既然主意已定,其讓我明日召集三友,同為小友送行,不然不辭而別,可不是禮數啊。”

諸葛涼聽了,只得答應下來,將黃承彥送出門,只見對方騎著驢子,帶著書童下山去了。

黃承彥騎在驢上,書童跟在後面,兩人一路無語,直到半山,黃承彥才忍不住道:“你怎麼想?”

那書童道:“還能怎麼想,我也沒辦法了。”

“要是對方長的醜點也就算了,女兒看中的是他的才華,但他偏偏還長得那麼好看,女兒怎麼讓他回心轉意?”

這書童便是黃承彥女兒黃月英,其五官倒也端莊秀麗,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把頭髮盤起來後雌雄莫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比注重膚白計程車族女子,其臉上確實有些黑。

黃承彥鬱悶道:“別家女郎都是足不出戶,你倒好,而小就在外面瘋跑,結果曬得這麼黑,這不是自作自受?”

黃月英撅起嘴來,“這怎麼能全怪我,當初不是阿父帶著我滿山跑的?”

“我不管,阿父要替女兒想辦法!”

黃承彥無語,“剛才你都看到了,我都快你跪下了,老臉都快沒了!”

父女一路吵吵著,漸漸下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