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帝京之中。

內閣正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大臣們多身著緋色官袍,不少胸前紋著仙鶴,錦雞,孔雀,明明是當朝執宰,卻一個個爭辯的脖子漲紅。

“面對如此叛賊,豈能委曲求全,今日應了封賞,明日又要其他,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叛軍又至矣!絕對不能開這個頭!”

“是啊,這些武夫,豈有讓他們滿足的道理,慾望無窮無盡,就怕封賞只是個由頭,謀反是真。更何況,這筆金額,不是個小數目,會讓我大炎財政十分吃緊,眼下北地、西陲邊務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如果不化解這股兵怨,越拖到後面,越不好處理,眼下聖上臥病不起,無法料理政事,不是起正面衝突的時候,若是將三皇子徹底逼反,那就不妙了。”

內閣總體分為主戰派和求和派。

主戰派認為,必須派重兵鎮壓,不能養虎為患,即使滿足了對方,也有可能打水漂。而主和派以安撫為主,發文書慰問,化解軍隊的怨氣,讓對方失去謀反的陣腳,自然不攻自破。

“王大人,你覺得呢?”

一位內閣大臣扭頭朝王和甫問道。

已經是文淵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的王和甫微微沉吟,並沒有發表自己的觀點,而是看向了首座的一位眉發皆白,每一縷髮絲都疏的一絲不苟的儒雅老者,笑道:

“王某愚鈍,覺得此事需要思考再三,還是由首輔大人來定奪。”

將這個皮球踢給了首輔袁玄罡。

相對於那些爭吵的大臣,袁玄罡反倒是安靜的多,正襟危坐,端起袖子,看著他們吵,神情安然若素,好似見過不少大場面,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王和甫之所以將皮球踢給他,也是因為最終的決策權,還是在首輔身上,起最後拍板的作用。

此外還有一層用意,袁玄罡乃當朝安國公,同時也是永安帝少年時期的老師,於是他還有一層帝師的身份,乃是名副其實的當朝第一重臣。

袁玄罡三十年首輔生涯,不驕不躁,從不站隊,不參與諸皇子的鬥爭,對廟堂政事一直耐著性子冷眼旁觀,只看只聽,唯獨不說,只聽從聖上一人。

正是有著這樣穩健的性子,才能一直久居首輔的位置。

眾人這才想起,首輔還沒有發表觀點,一個個都安靜下來。

袁玄罡見他們都聊的差不多了,都在等自己拍板,終於開口,語氣淡然道:“聖上的意思,只有一個。”

“除。”

“除?”

不少大臣聽到這個字,都是小聲低喃。

“難道聖上也想除去三皇子?或者說,也是主戰的?”

袁玄罡搖搖頭,否決了這個說法,解釋道:“不是大動干戈的除,而是溫和的除。”

此言一出,很多大臣這才意識到。

聖上這是打算兩手抓。

王和甫第一個輕笑道:“不愧是聖上,果然深思熟慮。”

聞言,袁玄罡看了一眼王和甫,露出一縷興趣:“哦?難不成王大人已經想到了解決之法。”

王和甫點點頭:“放任不管絕對不行,但管的太狠也不行,這些畢竟都是大炎精銳,肯定以招安為主,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解決軍隊的怨氣,化解他們兵變的緣由,隨後逐個擊破,一個個拉攏,這樣饒是這些武侯有天大本事,也沒有了立足之地。”

此言一出,眾人思路頓時清晰了起來。

先用封賞化解軍隊內部的怨氣,讓其不再是一塊鐵板,隨後再派兵去鎮壓,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以召回不少不願參與宮變的將士,從內部化解矛盾,迫使三十萬大軍做出抉擇,是叛是降。

如此一來,主動權就來到了朝廷這一邊。

這算是主戰和主和的一種結合,取了兩家之長。

諸多大臣皆是看向王和甫,眼神複雜,心中暗罵真是條老狐狸。

好處都給他佔了。

剛剛王和甫絕對已經想到了法子,但就是不說,而是先等首輔和聖上的意見,為的就是穩固自己在內閣的地位。

對方這是想爭一把次輔的位置?

內閣之中,除了首輔,其實還有一個隱藏的次輔。

首輔要務繁忙,生病之際,那就由次輔頂替,算是一個備用的位置,相當於二把手。

果不其然,袁玄罡輕輕點頭,算是肯定了王和甫的解決辦法。

“王大人說的很好,跟聖上的意思大體差不多。”

“總結就是,以安為主,以除為輔。”

可是很快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疑問。

“解決辦法是找到了,以安為主,以除為輔。雖是輔助,但還是要有人帶兵,這個人選,可不好找。”

這句話一下子又讓內閣陷入了沉寂。

都陷入了思考。

帶兵的人選,確實不好找。

最能打仗的一批人,大部分都已經派出去了。

七大侯府,大半都在三十萬大軍之中。

“不是還有一位武侯在帝京之中,沒有出去嗎。”

這時,王和甫微微一笑。

另一位吏部尚書試探道:“王大人說的人,是驃騎大將軍,冠軍侯霍將軍吧。”

“不錯。”

王和甫頷首。

“自從冥山一戰之後,冠軍侯就沒有再帶過兵。如今算下來,也有十幾年時間,賦閒在家,娶妻生女。”

有大臣開始回憶數年前的戰事。

冥山一戰。

乃是大炎王朝對於北方魔國的主權之戰,奠定了大炎對於魔國的優勢地位,開始掌握主動權。

魔國只不過是大炎內部的稱呼罷了,就像對於西蠻東夷的稱呼一樣,都屬於蠻夷之類。

魔國原名大冥聖國,其他國家的人,都稱之為大冥、聖冥,冥國。

冥山乃是大冥聖國的朝聖之地,冠軍侯率領墨甲狼騎,以蓋世武力,借道他國,偷了大冥老家,全殲敵軍,自此功冠全軍,大炎擴境千里。

那時聖上大喜,於是當場口頭封侯,給了冠軍侯這個稱呼。

“自從冥山一戰後,冠軍侯就不曾過問軍中事務,全部交給了他那個獨女打理,想要他出馬,恐怕是有點難了。”有內閣大臣如此評價。

當然也有大臣反對道:“七大侯府本就是叛亂的重災之地,豈能再將精銳交給侯府的人?”

“難不成大人還有更合適的人選?”王和甫反問道。

袁玄罡淡淡道:“試一試吧。除了冠軍侯府,其他侯府都互為連理,兒女親家不計其數,只有霍家之女尚未出嫁,這次若是冠軍侯願意帶兵,那率領的軍隊也會是麒麟鐵騎,而非其他。”

聽到這個訊息,其他大臣這才鬆口氣。

麒麟衛,乃是天子親軍。

每一位進入其中的軍官和士卒,無不忠於大炎,並且要考校祖上三代,家中父母,所以不可能反叛。

......

另一邊。

陸鳴淵在樓閣之上曬太陽,眼睜睜看著一隊一隊大臣結伴而行,曬完之後,他正打算原路返回清燭殿的時候。

恰好遇到了熟人,御前統領周憑福在帶人巡查。

這一次,是周憑福先打的招呼。

“末將見過殿下。”

“殿下,您上次說的兩個太監確實沒清理乾淨,好在告知的及時,彌補了一番,清理的乾乾淨淨,多謝殿下的指點。”

周憑福發自內心拜道。

不是殿下,恐怕就要讓這兩個人矇混過關了,若是讓這種假太監混入宮中,那他職位不保。

“哪裡哪裡,隨口一提的事。”

陸鳴淵聽到這話,微笑回應,心中卻是警惕了起來。

他感覺上次看到的兩個太監,應該不是普通人。

一般程式走的好好的,怎麼可能出現兩個沒閹乾淨的太監?

一定是有人買通了關係,然後企圖送人到宮中。

至於進宮的目的,暫時不得而知。

此時。

周憑福看了一眼四周,對著陸鳴淵小聲道:“經過殿下的提點,末將特意注意了這兩個,發現他們好似經常在您的殿外晃悠值守。”

“哦?”

陸鳴淵蹙起了眉頭,很快又鬆開。

他現在知道這兩個傢伙是來幹什麼的了。

是來監視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