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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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是如此,薛悅亦被他扇得麻了半邊臉,身子一歪,險些跌倒在地。
這高嵐功夫之詭秘迅捷,果然已臻天王一流。他才一入戰局,頓時扭轉局勢。
只見他身法迅捷莫測,在神進謙斧擊、李厘刀破、薛悅鞭舞三者之間來回穿梭,忽而在此處閃現,忽而又消失陣前,直如鬼魅一般。他只在陣中來回穿梭,並未真正出手幾次,但光憑走位,便已經彌補了神進謙幾乎所有的破綻與不足。其臨敵經驗之豐富,拆招眼光之毒辣,遠遠超越了李厘和薛悅的想象。高嵐進退神出鬼沒,偶然看準機會突發一招,勢如虎撲狼躍,準如蜂刺蛇銜,速如豹突鷹擊!高嵐身影晃動,不幾步就將李厘薛悅的合擊分離開來,端的是厲害無比。
神進謙雖已重傷,但陡然得此益助,亦是精神大振,手中戰斧劈砍越發兇猛。
薛悅畢竟是女流,雖常年習武,但氣力有限,應付這剛猛戰斧已是難能,這高嵐在身邊左右盤桓,時不時毒蛇一般無聲無息的搞一下突襲,饒是她身負雲中城絕學,時間長了也難免精疲力盡。
剛躲過神進謙一記板斧,忽然高嵐已逼在身側,一指向她脅下點來!她避無可避,只得手肘內扣,將內力集於手肘,以肘作錘,向著高嵐指尖來處,生生硬頂了上去!
手肘之力,本應強於細細一根手指。但高嵐見她肘擊而來,只冷笑一聲,毫不避忌,暗暗運勁,一指戳在薛悅手肘關節之上。
剎那間,薛悅只覺手肘生生捱了一刀一般,劇痛立刻席捲了她整個身子!她慘叫一聲,已被高嵐一拳擊中小腹。薛悅眼前一黑,直痛得翻江倒海,不由自主俯跌倒地,蜷成一團!
李厘見薛悅受傷,登時大驚失色,身子一晃便移到薛悅身前,持刀護住薛悅。高嵐一聲獰笑,一掌向李厘胸口拍出。李厘手中天雪寂在胸前狂舞,盪開了高嵐這一擊。但獨立難支,他逼開高嵐,卻無暇分身提防神進謙。只聽彭的一聲巨響,神進謙一斧砍在他左肩之上!若非他穿著薛家的護身甲,只怕這一斧已將他膀子卸了下來。也虧得他身負陸敵神功,斧砍至肉之時,他左肩肌肉輕輕一收,已生反彈之力,將神進謙戰斧震開。饒是如此,李厘仍然被這一斧擊得眼冒金星,一口氣提不上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淤血。
神進謙冷笑一聲,揮斧再度攻上。李厘目光昏花之中,只見神進謙如山一般壓將過來,就要一斧砍殺薛悅。就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他破釜沉舟,翻身撿起地上薛悅那把天雪寂,手持雙刀,怒吼著砍向神進謙的戰斧!
只見白光一閃,神進謙虎口大震,戰斧竟被李厘手中天雪寂生生擊飛!
李厘大吼一聲,直如瘋了一般衝上前去,一刀又一刀直指神進謙要害!
他打發了性,只想解決眼前這個強敵,只覺體內真氣流轉,帶動手臂運氣發刀,招式隨著心意,一刀疊著一刀,一刀跟著一刀,一刀連著一刀!刀聲也不在是嗡嗡蜂音,在烈風中破空揮出,呼嘯出陣陣轟鳴!
高嵐見他以刀代劍,一路勢如破竹,不由得大為驚歎。他自負對敵無數,卻也沒有見過如此連貫驚險的劍法!只不過是一個少年,此刻卻猶如千軍萬馬衝破一線天一般,以攻為守,卻又剛柔並濟,無處可破!
好劍法!饒是高嵐見多識廣,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酣暢淋漓卻又無懈可擊的劍法。雖在劇鬥之中,他好武之心又起,忍不住想看完全部招式。何況常人爆發總有時限,不可能時時刻刻如此用劍,時間一長必定劇耗精力。於是他只遊走在李厘身旁,甘心助戰,且看神進謙與李厘鬥著,自己也好從中漁利。
自從自陸敵之處學得此劍法,直至今日,李厘方才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沉浸劍法之中的樂趣。
之前他一直以為,劍法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工具,包括薛悅和他拆招練習之時,也偏向於研究如何進攻,如何防守。但此時此刻,在面對強敵的高度專注之中,周邊的一切都已安靜,彷彿天地之間只剩神進謙和他兩個人一般。許多之前他未能融會貫通的細節要點,隨著激烈的劇鬥也一一明朗了起來。陸敵臨死前所傳的口訣,一句句在他眼前浮現,彷彿醒世箴言一般,點亮了他的武學世界,使他陡然間豁然開朗!
神進謙被李厘一陣強攻,見李厘劍招漸漸由青澀轉為圓通自如,心中頗為意外。高嵐心在局外,看得更是分明——這小子準是在與神進謙的打鬥之中,悟出了某些之前未得的謎題。他劍法已如此厲害,若是再讓他領悟一層,只怕局面便不好收拾,當下再不能猶豫,必須快刀斬亂麻殺了這個小子,免除後患!
高嵐右手一晃,已將一柄鋼刺提在手裡,鬼魅般自李厘身後閃現,突然一刺扎向李厘後心!
“小心!!!”“他媽的!”“啊!!!”
李厘只聽得身後驚呼連連,交雜著薛悅的慘叫和高嵐的怒喝,心知不好。就在此時,神進謙雙掌作斧,突然自他面前躍起,雙掌猛擊而下!李厘擔憂薛悅,又被神進謙痴纏,急怒攻心,電光火石之間,神進謙的所有行動在他眼裡都如同定格的圖畫一般,一舉一動無不暴露的清楚明白。他看準破綻,不假思索蹂身而上,一刀刺出,登時貫穿了神進謙的心臟!
看到神進謙神色陡變驚恐,最終淪於萎靡,他這才鬆了口氣。還未等他將刀自神進謙胸口拔出,李厘後頸忽然一熱,似被潑上了一碗熱湯,只覺一股血氣從背後直衝鼻端。一瞬間,他心跳急如驟鼓,猛然轉身。薛悅已經癱倒在他的懷裡,後心還深深插著高嵐那柄鋒利的鋼刺。她身受重傷,早已昏厥過去,後心赤紅斑斑盡是血跡。
這一刻,李厘腦海之中一片空白,也不記得防備,整個人已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渾身發抖,如墮冰窟,本能的伸手撈起軟倒的薛悅。感受到薛悅的血順著他的胳臂緩緩流下,他低頭怔怔盯著氣若游絲的薛悅,心中天崩地陷,不知身之所在,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喃喃呼喚著她的名字:“悅兒,悅兒,醒醒……醒醒……”
就在高嵐要乘勝追擊之時,自暗道衝出三個人影——一個紅袍蒙面青年,一個白衣蒙面男子,還有身穿黑紅衣裙的神夜來,從陰影之中陡然躍出,攔在高嵐身前,護住了李厘,不使高嵐靠近。
紅袍青年向後一側目,見薛悅和珊璞不省人事,便向白衣男子微微一昂首,指了指李厘。白衣男子會意,點了點頭。紅衣男子立刻俯身到薛悅身旁,一手拽開李厘,運指如飛,點了薛悅背後數個穴道,為她止住血流。他毫不遲疑,隨即便伸手從荷包中取出一盒藥丸,扳開薛悅的嘴將藥丸全灌了進去,見薛悅臉色轉緩,這才放心,低聲對李厘道:“咱們先走!”他見李厘不動,只好彎下身子將薛悅抱起,送到李厘懷中,又將旁邊地上已經暈去的珊璞扛了起來,轉身進了密道之中。李厘一怔,見薛悅呼吸已比剛才寧定些許,這才回復一絲理智,抱起薛悅跟了上去。
見神夜來和白衣男子擋在面前,高嵐竟絲毫不露詫異之色,只一聲獰笑:“臭丫頭,我還道是哪個大仙在幕後主使,原來是你!居然還帶來幫手。好,今天讓你們進得來,出不去!”高嵐說著,隨手從身後兵器架上抽出一柄長劍,冷笑一聲,一劍刺向神夜來。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但當劍刃劃過空氣之時,破空之聲震耳欲聾,竟好似鬼哭狼嚎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忽然白衣一晃,白衣男子早已手持長劍飛奔而來,擋在了神夜來身前,硬生生以長劍抵住高嵐之劍,朗聲笑道:“放你媽的屁!老子就是這麼大搖大擺走進來,還要大搖大擺帶著你的人頭走出去!”
高嵐哈哈大笑:“又一個劍法高手!來來來!咱們一對三殺個痛快!”
神夜來哼了一聲,冷笑道:“誰和你一對三,看姑娘一個人就取你狗命!”她手扣在腰帶之上,輕輕一掀——一條黑蛇般的霧氣已從她手中釋放而出,似是長鞭,又像軟劍,其勢柔和婉轉,宛如一隻妙齡少女的手,向高嵐方向輕輕撫摸而來。還未看清是何物,霧氣已遊走到高嵐左手手腕之側,還未有接觸,一股陰寒已穿透高嵐臂上衣衫,直透心肺。高嵐長嘯一聲,長劍回削斬向霧氣,企圖盪開這莫名威脅。哪知忽然霧氣尖端陡然伸長,如靈蛇出洞一般竄到高嵐手腕之上,狠狠叮了一口!
高嵐沒想到這霧氣竟能驟然變化長短,倉皇中來不及躲閃,左腕已被霧氣啄中。高嵐只覺左膀瞬間失力,再提肘時,左臂已不聽使喚,軟軟垂下,毫無知覺。他低頭一看,見自左腕傷口之處衍生一股黑紫之氣,沿著手臂經脈蜿蜒而上,瞬間已爬到手肘位置。黑氣猶自不停,還在急速延伸向上,若不及時處理,怕是這膀子就要廢了。
這是什麼毒?居然如此狠辣!
高嵐究竟還是老手,面對此情此景亦不失措,立刻足尖一點跳出戰圈,右手毫不遲疑疾點左臂六七處大穴,封住左臂經脈,阻滯毒氣上升。白衣男子趁他療傷空當,一劍刺來。高嵐右手一翻,手中長劍平平擊出,瞬間化為六道分光,直擊白衣男子六處要穴。見高嵐身處險境之中,猶自劍招不亂,白衣男子心下讚歎一聲,一個後翻躲開這一擊。高嵐也不追擊,轉身一躍,已掩面奔出練功房之外,匆匆逃走。
神夜來見高嵐逃走,正要追上。白衣男子忽然按住她肩頭,低聲道:“窮寇莫追。”神夜來這才頓住腳步,黯然點點頭,轉身走向被李厘刺死的神進謙,哀傷的跪了下去。
白衣男子也不說話,只靜靜在旁盯著神夜來腰間皮封,沉思不語。神夜來低頭默然片刻,自神進謙身上拔出殘留的那一把天雪寂,又撿起李厘遺落在地的另一把,合二為一插在腰間,站起身來:“走吧。”白衣男子見她眼角似有淚痕,心下一動,亦不做安慰,只一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躍入牆上密道,消失不見。
李厘抱著傷重的薛悅,一路跟著紅袍青年殺出了鋒銳營。在鋒銳營後面,早已有人備好了馬匹。二人也不敢停留,翻身上馬,分別抱著受傷女孩,策馬疾馳而出。直賓士到百里之外一個樹林之中,紅袍青年翻身下馬,確認無人追蹤而來,這才將珊璞輕輕放在樹邊,隨即解下蒙面紅布,走向李厘。
天邊紅日剛剛冒頭,藉著細微晨光,李厘看得清楚,這紅袍青年正是楊一釗。
楊一釗自馬鞍之上解下一個小包扔下,隨即解下外袍鋪在地上。他抬眼看了一眼李厘道:“下馬過來。”李厘已明他的意思,忙躍下馬來將薛悅面容朝下放在紅衣之上。楊一釗自小包之中取出一支火折,一柄銀刀,還有無數金瘡藥膏,乾淨白布,一併放在薛悅身旁。
“一半布抹藥備用,一半布塞她嘴裡。懂嗎?”楊一釗冷靜命令道。
李厘見薛悅氣若游絲,心亂如麻。但他亦知此時是生死攸關,當即拿起白布,順從聽命。
楊一釗用火給銀刀消了毒,道:“我要拔刺了,你用力按住她,別讓她亂動。”
李厘身體前撲,用身體重量壓制住薛悅腰部肩頭,目光灼灼凝視身下女子,又是心痛,又是焦躁,一張臉憋得通紅,卻又無可奈何。
楊一釗輕輕撕開薛悅傷口周邊的衣服,看準傷口,探刀下去劃開鋼刺周圍的肌膚,預備拔刺。這刀剛剛刺入肌膚,薛悅便痛得就劇烈顫抖起來。李厘連忙用力按住她,他緊緊貼著她身子,她的每一次顫抖都讓他感同身受。此時此刻,李厘恨不得拿起這鋼刺插在自己身上千遍萬遍,也抵不過看她如此受虐的心痛。他忍不住合上雙眼,淚水自他眼角中漸漸湧出,一滴一滴落了下來,沾溼了薛悅的衣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