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在小葉子和楊一釗在房間之中交談之時，薛悅和雲煥雙雙伏在不遠處的房頂之後，靜靜注視和傾聽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小葉子和楊一釗的對話，亦一字不落的被他們聽在耳朵裡。看著小葉子從楊一釗房間之中被帶了出來，送回馬車之上，二人也跟著一路潛行來到了完顏滅的王府之中。看著小葉子一切俱安，薛悅這才放心，向著雲煥一揮手。兩人從王府房頂上滑身而下，輕輕落在王府後的草叢之中，看看四周無人，這才走遠。

“如此看來，完顏滅不日就會放小葉子回昭胤了。”雲煥道，“這樣一來，小葉子的安全倒是不用擔心了。”

薛悅道：“話雖這麼說，但為防有變，還是留個幾個人暗中盯著為好。”

雲煥頷首道：“既然如此，我便留在此處跟著小葉子。你先一步回去，通知蕭昀汐。”

薛悅點點頭，剛要走，忽然又被雲煥叫住：“問你個問題。為什麼同樣的計策，我說不通小葉子，而你一去勸解，她便同意了呢？”

薛悅心念一動，微微一笑：“我不清楚，或者……等小葉子回來，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

她不再理會雲煥，轉身便離開了。

數日後，雲中城中。

經過一路跋涉，薛悅風塵僕僕，但因身懷緊急軍情，仍不敢耽擱，經由通報之後，直接便來面見昀汐。

昀汐一見薛悅，便立刻起身摒退眾人，這才詢問道：“小葉子狀況如何？”

雖然他表面上還維持著一貫的穩健，但起身的幅度，以及他閃爍的眼光，已經在不經意間出賣了他關懷的內心。

薛悅微微一笑：“請幫主放心，小葉子此刻雖然受了些苦，但生命無礙。”

昀汐頓了頓首：“你這次探索燕都城，可得到什麼重要情報？”

薛悅道：“多虧小葉子以身試險，咱們也順藤摸瓜探聽到了些許訊息。第一件事，便是完顏滅正在加緊催促陸徵趕製火炮鐵浮陀，並加緊練兵，意欲再度犯我中原。第二件事，是楊一釗確實已被完顏滅在途中截獲，作為人質軟禁在燕都城之中。”

“楊一釗？他為什麼會在那裡？完顏滅又為何軟禁楊一釗？”昀汐蹙眉道。

薛悅應道：“這個不知。不過楊一釗所處之處佈置奢華，顯然完顏滅對他另有圖謀。不排除完顏滅有勸降楊一釗的可能性。”

昀汐搖搖頭：“就算完顏滅有心要勸降楊一釗，也得等楊一釗回到昭胤才有威脅。完顏滅留下楊一釗在身邊，只怕另有別情。”

薛悅道：“幫主明察秋毫，這正是接下來屬下要說的事。小葉子察覺到完顏滅軟禁楊一釗之後，為了相救楊一釗，自作主張與完顏滅達成了一項交換協議。完顏滅以楊一釗為質，要挾於她，要迫使她為燕金所用。只要她能潛伏在昭胤之中，為燕金謀取情報，甚至反制幫主您……完顏滅便答應放歸楊一釗自由。”

“她答應了？”昀汐一抬眼，問道。

薛悅應道：“是。準確的說，是她與屬下及雲先生商議之後，共同決定的計劃。”

昀汐挑眉道：“你們是認為一個楊一釗的性命，比我昭胤軍機更為重要，是麼？”

薛悅拱手道：“屬下和小葉子從未如此覺得。”

昀汐淡淡道：“那你們便是鐵了心叛國。”

薛悅深躬一禮：“屬下不敢，小葉子也沒有這種心。還請幫主給屬下和小葉子一個澄清的機會。”

昀汐微微一抬眼，坐回座椅之上：“說。”

薛悅沉聲道：“燕金昭胤兩國相持不下，數次交戰，卻始終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壓制住誰。幫主前期雖然促成了拓靼與昭胤的聯盟，但拓靼目前的戰略在於向西擴張，兼併小國，提升國力。只憑一個聯盟，斷不能促使拓靼主動攻擊燕金帝國。而對於拓靼來說，燕金帝國隔在兩國之間，對拓靼也是一個屏障。只要燕金對拓靼沒有威脅，拓靼便也不會再短期之內進攻燕金帝國。綜合這兩點來說，昭胤若想收服失地，就要藉助拓靼合力，但需要昭胤主動出擊。只有昭胤主動出擊，先讓燕金帝國掉一塊肉，才能給拓靼一個定心丸，讓它死心塌地跟咱們合力掐滅燕金帝國最後一口氣。”

昀汐眼神一閃：“說下去。”

“事前幫主已向朝廷下了保票，要以戰養戰支撐國力，故無論拓靼是否合力進擊，昭胤都必須進攻燕金，不然時日一久，幫主就會失去在朝中的支援。”薛悅道，“在此檔口，咱們便需要一個主動出擊的契機，而小葉子回國潛伏，正是這個契機的開始。只要小葉子能順利拿到完顏滅的某種程度的信任，回國監視軍情，便有機會將計就計，設一個圈套，引著燕金帝國往裡跳。”

“小葉子居然能有這樣的覺悟？”昀汐眉頭一挑。

“她雖然說不清楚這個念頭，但本能卻驅使著她想到了其中一環。”薛悅道，“她此時已深知自己不該深入虎穴，是以一直在找尋化解之機。當然，她想法雖好，卻還需要幫主您的支援。一切決定權仍在幫主手中，若是幫主覺得不妥，也可在小葉子回國之時，一舉將其拿下，維持現狀。”

“若我不同意……她和楊一釗不就陷於險境了麼？”昀汐淡淡道，“還是她覺得，自己已經重要到我要用一國來換？”

薛悅躬身道：“看完顏滅對楊一釗這麼看重，小葉子心中也知道，若是此計劃不成，對楊一釗的性命只怕也沒有什麼損害，頂多就是一時軟禁。但她孤注一擲，其實還是以幫主的利益為先，就算計劃不成，對楊一釗無害，對幫主無害，最終只是她自己的性命堪憂而已。”

“這麼說來，她還是個功臣？”昀汐眼神一動，道，“她便這麼篤定我會選擇這樣的計策？”

“她是篤定幫主一定會以復國為重，一有機會，絕不放過。”薛悅一笑，“功臣不敢說，只是將功補過罷了。”

從未有過這般懂他卻不怨恨之人。昀汐昂起頭，長嘆了一口氣：“……可惜了。計是好計，但尚需一人配合詐降，方可從中取事。”

他正欲再說，忽然一個豪邁的聲音自帳門口響起。

“如此明白事理的女子，難道不正是幫主所該珍惜的麼？”

昀汐和薛悅雙雙向門口望去。薛悅見到來人，頓時一喜：“爹。李厘。”

昀汐忙起身，笑道：“薛天王怎麼來了？”

“幸虧我來了，不然怎麼聽得到這般好計？”薛煬一笑，“只是這計還缺一個可靠之人協助幫主一道完成。老夫自動請纓設一苦肉計，配合小葉子詐降，以此吸引完顏滅入局。”

昀汐快步上前，扶住薛煬手臂，喜道：“若薛天王肯行此苦肉計，自是上上之選。只是要連累您老人家受苦。不然完顏滅多疑，必不肯信。”

薛煬昂揚一笑：“薛煬一生皆以光復失地為己任，此刻有為國盡忠之事，若是不讓薛煬先上，薛煬也不同意。”

李厘也上前拱手道：“只要能扳倒完顏滅，李厘也願盡一絲綿薄之力。”

昀汐點點頭，在帳中來回踱步：“若是完顏滅前來進攻，必帶陸徵與鐵浮陀火炮……若是能將鐵浮陀火炮從完顏滅身邊剔除，則為上佳……”他忽然一頓足，雙手互握，喜道：“有了。如此這般。”薛煬、李厘、薛悅急忙湊將過去，聽昀汐講述他的計策。聽完之後，薛煬哈哈大笑：“如此，完顏滅死定了。”

昀汐向三人深深躬行一禮：“如此，辛苦三位了。”

薛悅李厘忙上前攙住昀汐：“幫主快不要行這麼大禮。這都是咱們應該做的。”

昀汐一笑：“那麼……只等著小葉子回來了。”

薛煬亦一笑：“如此，薛煬率女兒女婿在雁蕩城靜候幫主音信。”

幾日後。夜裡。雲中城。

“啟稟攝政王，王妃回來了。”

昀汐批閱奏摺的手一抖，哼了一聲：“她還知道回來。”

放下奏摺，昀汐走到營帳門口，便看到小葉子一身風塵嬌弱的站在風口之中，眼角垂淚。

一時間，就算知道她是裝的，他的心裡也還是心疼。

半真半假，他主動上前，將她摟在懷裡：“你這個小東西，還知道回來。”

她倚在他懷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人家被人擄走，好不容易逃回來，你還要兇人家！”

他面帶疑惑，手卻緊緊將她腰嵌著，仗著自己身高將她單手抱在半空，臉上極盡寵溺：“怎麼回事？快說給我聽。”

她噘著嘴把頭倚在他肩頸上，扭著身子抽泣道：“燕金人看你當了攝政王，自然要找你身邊的人下手了。說來說去，還不是你不管人家。人家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燕金帝國的地盤上無依無靠，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收那些人盤問欺負，嚇都嚇死了……要不是人家拓靼王爺半路撞見了，這才把人家救回來，要不然人家還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家……”

遲疑一下，他輕輕碰碰她的額頭，疼惜的在她鼻尖上勾了一下，柔聲道：“現在知道哪裡最安全了？”

小葉子軟軟的嗯了一聲：“知道了。”

一縷髮香鑽進肺腑之中，昀汐心中一蕩，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柔聲道：“放心，一切有我。”

小葉子牽著他的衣領，眼波一勾：“……我想你了。”

“我也是。”這句話，他倒真是發自真心。

“那……”小葉子眼睛向周圍一瞟，昀汐立刻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好。”

他抱著她，大步走出營帳，一路從眾人眼前招搖而過。

眾人從未見過昀汐這般將旖旎公之於眾，紛紛側目而視。

昀汐抱著小葉子低身來到寢帳之中，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回身便將帳門反鎖。

再回頭時，只見剛剛還一臉曖昧嬌柔的小葉子，一個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明明臉上帶著正經神色，聲音卻依然軟糯嬌媚，隔著帳幕衝著外面嬌聲叫道：“呀~討厭~”

昀汐憋著笑，袍袖一展，便熄了燈。他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方才見帳幕外閃過一個漸行漸遠的人影。

舒了口氣，昀汐回身坐在床邊，伸手就給了她頂心一個彈指，低聲道：“你倒裝得像。”

小葉子一吐舌頭：“沒別的本事，就會做戲。”

屋裡雖無燈，但離得近了，昀汐仍能看清她戲謔的表情，見她得意，忍不住又彈了她一下：“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以為你是什麼良家婦女。”

小葉子嘻嘻笑道：“怎麼？失望了？”

昀汐一笑：“就演戲的本事，你已是不錯了。”

小葉子眉毛一挑：“怎麼樣？薛悅都和你說了麼？”

昀汐低聲道：“說是說了，不過我沒同意。”

“什麼？為什麼不同意？”小葉子一愣，急著抓住他的袍角：“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得同意啊。”

昀汐淡淡道：“把國家之難架構在一個女子的名節身上，實非君子所為。”

小葉子急了：“什麼君子不君子，把土地收回來才是正經！我不管你那些彎彎繞繞，這件事你得聽我的。”

她正著急闡述此事必行的原因，一偏頭卻不經意看到他盯著自己在笑，笑容戲謔而又瞭然。

“……你作弄我。”小葉子扁了嘴，橫了他一眼。

他雙手交錯撐住後腦，淺淺的伸了一個懶腰：“這叫試探。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決心。若你有半分勉強，這個計策我便不用。”

“我勉不勉強，和你用不用有什麼關係？”小葉子道，“你是攝政王，天下才是你該關心的事。”

“只是在你面前，我不光是攝政王，還是一個……”昀汐頓了頓，“……朋友。”

小葉子感念一笑：“謝謝了，比起這個，我倒希望這件事能儘快結束。”

“這麼急著立功要離開我？”昀汐坦然一笑，“我有點難過。”

小葉子垂眸笑了笑：“你就別為難我了。”

昀汐伸手在她額角彈了一下：“不為難你，辛苦你了，常近侍。”他指指床邊摺椅，“如此，老規矩。”

小葉子展顏一笑：“嗯，老規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