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府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帶走。

許知淮只要錦嫿。

前途吉凶未卜,主僕二人坐上馬車,相互依偎,顫顫發抖。

錦嫿抱著許知淮抱得死緊,時不時地仰臉看她:“姑娘,咱們以後該怎麼辦啊?我好怕……”

“別怕。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死裡逃生了?我們不會死的。”

錦嫿咬唇點頭。

車簾晃動,細碎的陽光透進來,照在臉上暖暖的,像在給許知淮安撫鼓勵。

她輕輕閉眼,養精蓄銳。

這一晚太難熬了。

兜兜轉轉,走了一個多時辰,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

狹長的小巷,古樸的門房,高高的院牆內外,沒有半點聲響,半點菸火氣。

沉默寡言的車伕只負責送人,把那把沉甸甸的銅鑰匙交給許知淮之後,又駕著馬車走了。

荒蕪的庭院裡,處處都是枯枝爛葉,三間房並排而列,門窗完好,略顯老舊,光線十分充足。

錦嫿打量四周,看見加了蓋子的水井,心裡毛毛的。

許知淮也看到了,想起吳府的種種,她猶猶豫豫地走過去,伸手掀開木板,往下瞧了瞧。

水光凜凜,溼氣清涼,原來是口活井。

許知淮鼻尖動了動,沒有嗅到什麼異味,也沒看到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錦嫿也湊過來看,長吁一口氣道:“這裡有水可用,奴婢再去找找有沒有柴火。”

灶房除了吃的,鍋碗瓢盆什麼都有。房間裡也是被褥齊全,傢俱擺件樣樣不缺,只是積了些灰塵。

“姑娘,咱們在這裡對付幾晚,倒也挺好。”

被褥上有股潮味兒,聞著很不舒服。

錦嫿想抱出去曬曬,許知淮搖頭,無心挑剔,軟軟倒下。錦嫿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趴在床邊打起了盹兒。

人,也許逃得過厄運,卻逃不過睡意。

夢裡本該一片虛無,清清靜靜。然而,恐懼早已在她的心中種下種子,伺機惡纏上來。

滿天火光,熊熊烈焰,無數燒糊了黑影匍匐爬出,以極其扭曲的姿勢衝了出來,它們滔滔不絕,朝她而來,最終緊貼著她的面門焚燒凋零,化成一灘灘鵲黑的血水。

不!

許知淮猛地驚醒,滿頭冷汗。

她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緊張兮兮地看向床邊,發現錦嫿居然不見了。

“錦嫿!”

她的嗓子沙啞無力,喊不出多大的聲音。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許知淮顧不上多想,匆匆往外衝,見門口突然站滿了人,嚇得她連連後退。

“姑娘醒了。”

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帶著一眾婆子丫鬟筆直站著,整整齊齊地朝許知淮福福身子:“給姑娘請安。”

許知淮怔了怔,驚魂未定:“你們是什麼人?”

婦人不急不慢,一臉精明:“我們是來伺候姑娘的人。”

許知淮一臉警覺,忙朝院子看了看,仍不見錦嫿的蹤影:“我的丫鬟呢?”

“那孩子好好的。”

許知淮有點急:“她在哪兒?我要見她!”

婦人一臉風淡雲輕,轉頭交代:“帶過來吧。”

瑟瑟發抖的錦嫿從廚房跑了出來,沒跑幾步就聽那婦人出聲提醒:“穩重些,切莫跑動。”

她的聲音不大卻充滿壓迫感。

錦嫿立馬不敢跑了,委屈巴巴地來到許知淮身邊。

許知淮拉過她,有意無意地護在身後,細細打量那婦人道:“不要動我的丫鬟。”

她眉眼細長,神色清冷,全身沒有一點飾物,說話字正腔圓,不似尋常出身:“姑娘放心,侯爺交代過的。”

許知淮微微蹙眉,半信半疑。

衛漓臨時把她安置在這麼一處僻靜的小院,好像她有多見不得人似的,裡裡外外不過三間房,卻有七個下人?

許知淮深吸一口氣道:“侯爺可沒和我說過這些……”

言外之意是她憑什麼相信?

“請姑娘放心,沒有侯爺的吩咐,誰都別想踏入這院子半步。”婦人隨即指向身後的人:“從今往後,姑娘的衣食起居,一餐一飯一茶一飲,皆由這四個丫鬟負責。那兩位年長些的負責教導姑娘訓練身段,從明兒卯時三刻起。”

訓練身段?

這又是什麼主意?

許知淮蹙眉不解,問那婦人:“你是做什麼的?”

婦人得體微笑:“她們都叫我南姑姑,姑娘隨意就好。”

“南姑姑……”

許知淮略略點頭,眼神戒備:“我自己有丫鬟,不必勞煩別人。而且……這院子恐怕也住不下你們這麼多人。”

南姑姑語氣淡淡:“姑娘無需費神,她們是來做事的,不是來睡覺歇息的。”

許知淮略皺了眉。

來者不善。

南姑姑帶來的這些人,個個沉默寡言,做事一板一眼,看人的眼神像在盯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許知淮的身邊。

哪怕她喝一口水都有好幾雙眼睛盯過來,甚至在她沐浴的時候也是。

水氣繚繞間,南姑姑突然出現,她站在許知淮的面前,手上拿著一隻精緻的白瓷瓶,將裡面的不明液體徐徐倒入浴桶之中。

頃刻間,玫瑰香撲鼻而來,芬芳馥郁。

許知淮對這香味有些敏感:“這是什麼?”

“這是上好的玫瑰凝露,可以讓姑娘的面板又白又滑。”

許知淮也聽說過這東西有多稀罕,卻難享受。

跟著,南姑姑一聲吩咐,丫鬟們又圍了上來,直接挽袖子伸手沒入水中,朝著許知淮摸過來。

許知淮蹙眉輕斥:“你們幹什麼?”

南姑姑語氣平和:“這凝露化於水中,不宜滋養肌膚,還要加以撫摸按摩,才是最好的保養。”

說話間,那些手就摸了上來。

她們人多勢眾,力氣也大,許知淮在水中根本動彈不得,不禁惱了:“是侯爺吩咐你們這樣蠻橫無理的?”

南姑姑對她的惱怒視而不見,淡定道:“侯爺吩咐我們,要讓姑娘完美無瑕。姑娘自己也要多用心些仔細保養,莫讓侯爺失望掃興。”

她的話字字如刀,刺在許知淮的心頭。

好個完美無瑕……

許知淮沉吟道:“我何時能見到侯爺?”

南姑姑笑了笑:“姑娘不必著急,等到侯爺想要見姑娘的時候,他自會出現。”說完,她也伸手摸向許知淮的脊背,指尖靈活老道,輕輕替她按摩道:“姑娘身段窈窕,四肢纖長,全身肌膚吹彈可破,真是好福氣啊。”

她誇她,像誇一個物件兒。

許知淮盯著她的臉,問:“這算什麼福氣?”

“姑娘能得侯爺青睞有加,便是最大的福氣。”

許知淮明知故問:“姑姑,你怎麼知道侯爺喜歡我?”

南姑姑聞言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之是冷漠剋制的忠告:“姑娘要惜福啊,倘若侯爺對姑娘有一星半點兒的厭惡,你也不會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