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之下,暗湧叢生。

看似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其實處處隱藏著危險。

驛元館的周圍早就遍佈眼線,除了皇極衛和京城密探之外,還有不少謝家安插的探子。

挑水的,送貨的,做買賣的,陸陸續續,防不勝防。

朱宿星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去往淮南,絕非易事。所以,他需要一個“替身”。

衛漓門下四司,能人輩出。其中鬼司之首褚雲就是一位易容高手。

他們從皇極衛中選出個和朱宿星身高身形完全相同的人,修面更衣後,足有五六成相似。

為了拖延被發現的時間,朱宿星決定將嶽屹川留在淮州,只讓衛漓隨行。

嶽屹川瞬間緊張:“請殿下三思而行,卑職決不能離開殿下寸步。”

朱宿星坦言道:“正因為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影子,所以我才把你留在這裡。”

衛漓也冷冷附和:“嶽兄不會懷疑我沒這個本事保護太子爺吧。”

嶽屹川聞言望向他,見他完全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不禁眉頭緊鎖。

“淮南是什麼地方?你手上又有多少人馬?”

“皇極四司,你說有多少?就算平了淮南也未嘗不可。”衛漓一副無所謂的說笑模樣:“人人都知道你是殿下的影子,你留在這裡才是對殿下最好的掩護。”

朱宿星心意已定,計劃開始。

謝君豪最擅長裝模作樣,每天畢恭畢敬地請安問候,對付他最好的理由就是裝病不見。

既然病了,自然要請郎中了。

淮州城的名醫接踵而來,他們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帳,惶惶恐恐,自然難窺太子真容。

脈象這東西也可以作假的。

他們忙忙碌碌,焦頭爛額,誰也沒診出個確切的症狀。

不過,這些人進進出出就是機會。

朱宿星喬裝打扮成郎中的模樣,素衣長衫,揹著一隻半舊不新的藥箱子,藉著月色的掩飾,帶著扮成清秀小廝的許知淮,光明正大地乘坐馬車離開。

他們一路直出城門,居然無人阻攔,想來是衛漓打點好了一切。

城外接應的人手更是仔細,換車換馬換人,一氣呵成。幾番折騰下來,任誰也再難發現他們的行蹤。

有時候,許知淮不得不佩服衛漓的手段。

他無孔不入。

不管在京城還是淮州,都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空蕩蕩的官道上,馬蹄車輪聲聲作響。

許知淮靜靜依靠在朱宿星的懷裡,聽著他胸口起伏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朱宿星很激動,還有幾分興奮。

出宮門,出京城,出淮州……換了一身又一身的衣服,他也褪去一層又一層的束縛。

許知淮仰臉望他,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不見半點深沉憂慮之色。

“殿下?”

許知淮輕輕喚他,惹得他“嗯”了一聲。

他低下頭,鳳眸晶亮。

她不解,仰起頭湊近他的臉去看。

真的好亮,亮晶晶像星星。

許知淮情不自禁地呢喃出聲:“殿下的眼睛裡有星星。”

朱宿星垂眸,對上她烏黑的瞳孔:“我的眼睛裡有你。”

許知淮莞爾一笑,仍是不解:“殿下為何這麼高興?”

朱宿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當了回江湖郎中。”

許知淮又被他逗笑了:“是假郎中。”

“郎中是假的,小廝也是假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撫弄她脖頸後散落的碎髮,眷戀她柔軟的身子:“我喜歡你束髮的樣子。”

她本是華麗秀氣,如今更添幾分清靈,像是清晨的朝露。

許知淮微詫:“殿下喜歡我扮作男子的模樣?”

“好看的人怎樣都是好看的。”

許知淮微微紅了臉。

突然,車簾外有人不合時宜地開口說話:“主子,馬上就要到淮南的地界了。”

是衛漓的聲音。

他一直策馬隨行,自然將兩人的甜言蜜語全都聽進了耳中。

待簾子掀開的那一刻,他最先看見了許知淮泛紅的臉,她用一雙嬌媚的眼幽幽看過來,再對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又立馬避開視線,怯藏在朱宿星的身後,安靜且溫順。

衛漓收回目光,面色陰鷙,望著前方黑漆漆的官道,揚聲道:“主上,我去前面探探路。”

他單槍匹馬,隻身一人,急急奔向那深不見底的暗處。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回來了。

“主子,前面一定有埋伏,而且探子來報,淮南的城門已經被人封了。”

朱宿星驚訝萬分:“他們封了城門?”

衛漓沉聲道:“主子,淮南城已經亂了,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稀奇。”

朱宿星搖頭存疑:“淮南主將姜文東對朝廷忠心耿耿,他不會背叛朝廷,擁兵自重。”

衛漓冷冷一笑:“主子,他到底忠不忠心,一看便知。算算時辰,天亮之前咱們就能抵達城門。”

這簡短的對話,讓許知淮心驚膽戰。

倘若淮南被封了城,這麼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衛漓不會是真的想害死太子吧?

朱宿星對衛漓從不懷疑,還吩咐車馬再快一些。

許知淮靜靜依偎在朱宿星的身邊,心神不安。

須臾,還是他先開了口。

“手怎麼這麼涼?”

朱宿星握上她軟綿溫涼的小手,撫摸把玩。

許知淮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殿下,我沒事。”

“害怕了?”

許知淮抿唇微笑,只是搖頭。

“有殿下在,我什麼都不怕。”

在朱宿星的面前,她只有絕對的溫順,完全的柔軟。

他果然受用,握著她的手,又說了好些甜言蜜語。

天矇矇亮的時候,為了醒神,許知淮掀起車簾朝外望去,正好瞥見路邊有一處凌亂的茶寮,顯然曾經有人在這裡做過生意。

她的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卻不知她自己也落入了別人的目光之中。等有所察覺時,那目光已經牢牢鎖住了她。

許知淮下意識地轉過頭,見衛漓陰沉沉地望著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的目光凌厲如刀,像要在她的身上剜一塊肉似的。

燦陽破雲而出,淡金色的晨光明明那麼美好,可落在他身上也被染得暗沉幾分。

許知淮默默地想,隱隱地笑。

他在看什麼,她

末了,她還是對他莞爾一笑,雙目閃閃發亮。

衛漓直視著她那美好且無害的笑容,原本如錐子一樣犀利的目光似有動搖,隨即匆匆別開視線,策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