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怒哀樂,從不刻意,卻是那樣鮮活,也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帶給他這般直接激烈的感受。

衛漓看著許知淮咄咄不甘的模樣,滿眼怨恨與不甘,他知道她害怕了,怕的卻不是他。

這念頭,讓他莫名掃興,起身離開。

許知淮攏起衣裳,退到牆角,望著眼前那片地斑駁凌亂,心裡更亂了。

衛漓整理好衣褲,轉身見她忿忿地坐在那裡,不禁冷笑:“你怕什麼?”

許知淮幽幽瞪他一眼:“侯爺來去自由,我還要宮中過日子,皇后娘娘已經厭惡了我,我還敢得罪長公主麼?”

衛漓又笑:“憑你也值得長公主動手?先拆拆自己的斤兩吧。”

他笑她天真,笑她愚蠢,笑她不自量力。

宮中的水有多深,絕非她一眼可以看透的。

衛漓今兒的確是奉命而來。

不過,他奉的不是長公主的差使,而是皇上的密令。這寺中的方丈住持長老都是他的人,他來這裡簡直比進宮還要自在。

許知淮疑惑蹙眉:“侯爺,我現在是太子的女人,你我藕斷絲連,長公主如何能忍?侯爺可以不在乎我的清白,太子呢……”

“許知淮,你的清白一點用處都沒有。”

衛漓輕蔑歸輕蔑,還是把話挑明瞭:“你從來就不是太子爺的女人,你是我青衣侯的女人。我把你送給殿下,哄得他開心,便是功勞一件。要論出身,你十輩子都沒機會窺見太子一眼。”

許知淮咬唇。

這番話,他有本事當著太子的面前再說一遍麼?

衛漓欺身靠近,許知淮瞬間警覺,霧濛濛的眼神也隨之清亮起來。

他湊近,對著她的臉,呵出一口滾燙的氣。

“長公主不過提點你幾句,你就慌神了。明明用身子就能解決的麻煩,犯不著費腦子。”

他狠狠地往她的痛處戳,根本不在乎她四面楚歌的困境。

許知淮痛定思痛,不禁莞爾:“是啊,在侯爺這裡,我只要張開雙腿就行了。”

“呵……你明白就好。”

衛漓輕蔑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笑。

許知淮別開眼去,不再看他。

衛漓自顧自地悠哉品茶,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

房內,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令許知淮倍感不適,偏偏她又無處可躲。

衛漓用手指撫了一下嘴角的傷口,望著許知淮倔強的側臉,忽而問起宮中的事,許知淮隱著怒氣:“侯爺的眼線不是很多麼?”

話一出口,她又恢復些理智:“殿下待我極好,長公主也常常賞我些東西……”

衛漓冷然打斷:“玫瑰露?”

許知淮微詫:“是。”

衛漓邪邪一笑,顯露逼人的氣勢:“長公主和太子不一樣,她賞你的給你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不白給的。”

許知淮見他心裡有數,忙問:“難道侯爺不好奇麼?公主殿下需要我這樣的人做什麼?”

衛漓嘲弄般地勾了下唇角:“無非就是把咱們剛剛做過的事,再做上百遍千遍罷了。”

許知淮深吸一口氣:“今日之事,若公主殿下追究起來,我一個人是遮掩不過去的。”

他的冷言冷句再度隨之而來。

“用不著遮掩!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太子也不會為了一個像你這樣卑微的女人,與我反目!衝冠一怒為紅顏,你配嗎?”說著說著,他笑得更大聲了。

愚蠢的女人,總是改不掉自以為是的天真。

許知淮看著他輕蔑的目光,聽著他嘲諷的笑聲,心一寸一寸地沉下來,全身的血液也隨之遇寒凝固,正當她氣得頭皮發麻的時候,窗外忽地響起深沉嘹亮的鐘聲。

鐘聲莊重深邃,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也讓她胡亂飛舞的思緒穩穩當當地落下來。

浮生若夢,鏡花水月……

她忍辱負重到了今天,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

他越是輕賤她,她越要穩住心。

想著想著,許知淮的眼裡漸漸有了亮光。

衛漓也察覺到了,自己笑了一陣也不笑了,只望住她的臉,神色冷漠。

許知淮語氣平靜地換了個話題:“侯爺既這麼說了,我自然安心。這裡清清靜靜,是個幽會的好地方。”

“幽會?”

衛漓薄唇動了動,低低重複這兩個字。

“是啊,侯爺每次見了我都興致勃勃,必定惦念許久了吧。往後侯爺想見我了,總有個去處,這裡正好。”

許知淮突然變了副語氣,和剛剛比,判若兩人,而且,她說完還自嘲地笑了笑。

衛漓眉頭緊鎖,雙眸似凖,下巴緊繃的線條,似有隱隱發怒之意。

鐘聲停了,雨也適時地止了。

許知淮旋即走下床來,推開緊閉的窗,仰頭看去,方才還烏雲遮蔽的天空,早已經被燦黃的日光劃出道道金線。

許知淮的心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撥雲見日終有時……跳生死之門,離苦海之路。

菩薩救不了她,但她可以自己救自己。

衛漓不動聲色,側眸觀察許知淮異常的行為,見她全神貫注地仰頭望天,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在笑什麼?

瘋女人!

這句話從他腦海中閃過的那一瞬間,衛漓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似的,猛地起身,臉色鐵青。

許知淮聽到動靜,轉身看去,就見衛漓怒氣衝衝,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知淮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好心情地勾了勾嘴角。

錦嫿終於敢進來了,見娘娘不哭反笑,一時不知所措。

許知淮緩了緩,才對她道:“天晴了,咱們收拾收拾回宮吧。”

下山的路,格外漫長。

回到宮中,已是酉時三刻,天都黑了。

許知淮在車上眯了會兒,稍稍恢復些精神。

一入宮門,轎子就被人喊停落下。

“譁”的一聲,簾子被人猛然掀起。

朱宿星神情焦急,星辰般的瞳孔溢位止不住的關心和溫柔。

“淮兒!”

他溫柔卻有力地將她拉出轎子,緊緊攬入懷中,如失而復得般激動。

許知淮滿身疲憊,裹著溼漉漉的寒氣,而他的懷抱溫暖寬厚,混著淡淡的蓮花香,令人踏實又安心。

許知淮垂眸依偎在他的懷裡,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殿下,妾身回來了。”

幸好,不管多少風雨飄搖過後,總會有他的溫暖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