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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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溼昏暗的囚室內,四面漏風,憔悴狼狽的婦人們擠成一團,懷中抱著大大小小的孩子,絕望地哭著。
謝無憂擠在其中,一手輕拍著母親抽泣顫抖的後背,一手抱著三房堂叔的小兒子越哥兒。
孩子太小,整日挨凍受餓,病懨懨的沒有精神,哭久了就又睡著了。
獄卒過來送飯,冷冷的剩飯難以下嚥,謝無憂想要點熱水,求他行行好。
獄卒懶洋洋地回了她一句:“想要東西不是不行,有銀子嗎?”
隨身的首飾早都給沒了,如今她們身無分文。
獄卒見她拿不出東西,轉身就走。
誰知,沒過多一會兒,他又回來了,給她們拿來一壺熱水,還帶了些熱騰騰的肉包子。
食物的香味,讓大家都來了精神。
謝無憂疑惑不解:“怎麼回事?”
獄卒冷冷道:“問這麼多幹什麼,有吃的就吃。還有你今兒能出去了。”
其他人還以為事情有了轉機,誰知獄卒下一句卻說謝無憂被賣了。
謝無憂來不及反應就被獄卒們矇住眼睛,綁住雙手。
牢房內登時哭聲一片,哀嚎不止。
謝無憂被捂住口鼻,五花大綁地帶了出去,像菜市口剛剛賣出去的待宰牲口。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竟是珠光寶氣的許知淮。
她一臉溫和平靜,穿著蜜合色滾紫貂毛邊長褙子,端著粉彩黃底梅雀茶碗,慢悠悠地品著茶,茶香嫋嫋,茉莉清幽。
謝無憂惶恐喘息,強撐著身子站起來,才堪堪站穩又被身後的人按住肩膀,重重跪了下去。
她的膝蓋磕得生疼,忍不住悶哼一聲。
“你們輕點,仔細傷了娘娘。”
許知淮撂下茶碗,輕輕斥責,繼而又吩咐錦嫿給她搬來一個小小的繡凳,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謝無憂對她這一聲“娘娘”,讓謝無憂悵然失笑。
經過數月的囚禁,她被折磨得面黃肌瘦,形容憔悴,不過她的眼睛仍然明亮的,透著不服輸的傲氣。
許知淮難得出宮一趟,今兒特意為了見她,直截了當道:“咱們許久沒見了,不該這麼僵著。”
謝無憂緩緩坐下,抬眸看她:“如今該我喚你一聲娘娘了。”
她語氣有恨有怨,也有幾分輕蔑。
許知淮輕輕一笑,讓錦嫿給她倒茶:“咱們不在宮裡,何必拘泥這些。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如今好了,你雖是賤籍,總算不用在地牢裡捱日子了。”
“是你害我的!”
許知淮笑容不減,目光幽幽:“你沒想過嗎?我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親骨肉,犧牲皇嗣來陷害你?”
謝無憂忽而沉默。
許知淮繼續道:“明明一眼就能看穿的伎倆,卻沒有人懷疑,沒有人追查……所有人都明白,我陷害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祖父。”
“夠了,不要再說了!”
謝無憂本來還能勉強支撐幾分驕傲和骨氣,此時被許知淮挑明的話語,擊得完全粉碎,挺直的後背也不禁微微發抖。
她本就奄奄一息的驕傲,煙消雲散,只能認清現實為自己和家人謀一條活路。
“我的家人還在牢中……求娘娘……”
許知淮乍聽這句話,忙輕聲阻止:“不要求我,我擔不起的。”
謝無憂聽她突然打斷,心涼了半截。
許知淮稍稍前傾身子,與她拉近距離:“想救你的家人,就先救你自己,我今兒不是來惺惺作態的,說實話我也不是來幫你的,我是來和你談條件的。過去的恩恩怨怨,再計較下去沒有用。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犯不著去死,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裡。”
謝無憂看著許知淮格外認真的臉,慢慢找回一絲理智:“什麼條件?”
“三萬兩庫銀,你的祖父是個很有本事的大人物,曾偷偷做過不少壞事,貪墨的銀子更是數不勝數。他是沒有回頭路的,而你不同,如果你能幫殿下找回那三萬兩庫銀,你就能活。”
謝無憂瞳孔震動,一時失語。
這話聽著莫名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就有人曾對她說過……是長公主。
只要出賣謝家,只要背刺祖父,她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許知淮看出她眼中的糾結和猶豫,繼續道:“如果你不願意,便毫無用處。你是死是活,你的家人是死是活,沒人在乎。”
許知淮諄諄善誘。
一句句柔聲細語落在她的身上,宛若一根根細密的針,直刺在她的要害。
謝無憂忽而笑了,笑容悽楚。
祖父位高權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是謝家的天。
良好的教養,體面的身份,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是祖父給的,可謝家的銀子有多少銀子是朝廷的,有多少銀子是沾著血的,她從不敢去想。
“這是娘娘的意思,還是太子爺的意思?”
謝無憂啟唇低低發問。
到底是一場夫妻,就算有名無實,她的心裡也難割捨得下。
許知淮如實道:“殿下無心見你,只給了你祖父一次機會。”
謝無憂長吁一口氣,彷彿吐出了自己的三魂七魄,瞬間整顆心都空蕩蕩的。
“我憑什麼信你能幫我?”
謝無憂仍然警覺。
“我也不知道,你該不該信我。”
許知淮微微一笑:“其實我給不了你什麼,只能讓你不用屈身為奴。你的家人,要靠你去撈。可是除了我,沒人會再給你機會了。”
她的坦誠,讓謝無憂一陣心寒。
眼前這個出身平平,美得出塵不染的女子,居然也是狠人一個。
從前是她小看了她,所以才會掉入她鋪好的陷阱。今日如果她再次怠慢了她,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謝無憂不想死:“我願意試一試,請娘娘教我怎麼做?”
許知淮莞爾一笑:“你是聰明人,輪不到我來教。而且,謝寧朝是你的祖父,你肯定能想到好辦法哄他交出銀子。”
用謝家人對付謝家人,才是上策。
許知淮又交代幾句,讓謝無憂好好休養。
等她走出偏僻院落的門口,就見一眾喬裝打扮的皇極衛早已靜候多時,其中不乏幾個熟面孔。
他們都是衛漓的親信隨行。
許知淮心裡有數,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直接坐上馬車。
誰知,帳幔撩開,一個龐大的黑影猶如張開雙翅,捲起野蠻的疾風,朝她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