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謝無憂實在不敢細想她說這兩個字的深意。

她是罪臣之女,是被罷黜的太子妃,沒入賤籍,要什麼沒什麼,還哪來的“清白”。

她是要作賤她,還是利用她?

許知淮站在門口,迎著冬日燦爛的陽光,明亮的光線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層淡淡的金光。

她轉過身來,神色平靜,凝視著謝無憂苦大仇深的臉,沒有疾言厲色,沒有威逼利誘,只是語氣平靜地問了她一個問題:“今兒若是這支筆交到別人的手裡,你猜有多少人會寫你的名字?”

這話令謝無憂心驚膽戰。

許知淮問得更加直白:“謝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我為何只救你,你不明白嗎?”

謝無憂顫顫開口:“因為我曾是太子妃。”

許知淮搖頭一笑:“不,是因為你是個美人,令人魂牽夢繞的美人。”

謝無憂愣愣的,不知所措。

“從前你有謝家做靠山,過著養尊處優的好日子,現在你什麼都沒了,只剩下這副皮囊還不錯,這是你僅剩下的本錢了。今兒我本以為你都想好了,沒想到你還存著些許仁義,還想做不沾骯髒的體面人,這可有點難辦了。”

謝無憂深吸一口氣:“娘娘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

許知淮淡淡道:“銀子的事,你不想沾手,那就做點別的吧。我聽說,你和東平王家的小爵爺有些交情……”

此話一出,謝無憂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東平王薛文紹的小兒子薛耀,和她從小相識,曾經也有過些戲言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薛耀……只是我兒時的朋友,我與他早已無往來,哪有什麼交情可言。”

許知淮淡淡道:“聽說,薛小爵爺對你一直念念不忘,你大婚進宮那天,他更是醉倒江邊亭……”

聽得這話,謝無憂還是有些惱的。

“娘娘懷疑我有私情?”

“自然不會,你是潔身自好之人。”

“那娘娘突然提起薛耀……”

許知淮笑:“我自然是想給你找個好去處。”

謝無憂心裡咯噔一下。

“娘娘,千萬不要動這樣的念頭,我只是一個棄婦。”

“說句實話,我拿你的陳年舊事做文章,也是為了給朝廷湊齊銀子,春耕在即,一旦鬧起災來,只怕處處都是個消金窟。你翻不出謝家的銀子,那就想想別的辦法吧。傳聞東平王權傾一方,富可敵國……”

謝無憂蹙眉道:“娘娘要我去討東平王的銀子?”

“怎麼是討了?憑小爵爺對你的痴心一片,難道不值千金萬兩?

她恍然大悟,悽楚一笑:“娘娘是要我拿自己換銀子?”

“看你怎麼選,謝寧朝還是東平王。”

謝無憂自嘲一笑,眼中閃過絲絲委屈的淚光:“娘娘太高看我了,我這樣的身份,哪裡需要使得千金?娘娘花了多少銀子買下我的,我還不知道。”

“二十五兩,現銀。”

許知淮整整衣袖:“你可知街邊那些勾欄瓦肆的歡場女子,需要被多少人欺負糟蹋才能賺到這麼多?十個,二十個,三十個……”

謝無憂不敢聽似的,用雙手捂住耳朵:“不,不會。”

許知淮又走回她的面前,輕挑她的下巴,看著她楚楚含淚的模樣:“你捨不得謝寧朝,也捨不得小爵爺,那就捨得自己吧。明兒我命人為你置辦一處清幽小院,掛上紅綢匾額,提名金粉佳人,看看有多少脂粉客登門求歡?一天十人,一年千人,總歸能湊出千金之數吧。”

謝無憂閉眸流淚,哀哀服軟:“娘娘,我照做就是。”

許知淮鬆開了手:“瞧你,非要我做個壞人,才肯明白其中利害。你祖父比你痛快多了,聽說他昨兒又交了一本賬冊,其中交代了不少麾下黨羽貪墨的罪證,跟著還要親臨州郡去查稅呢。”

謝無憂認命般地嘆氣:“祖父一向殺伐果斷,而我總是……猶猶豫豫。”

“你的孃親姐妹還等著你救命呢。”許知淮淡淡道:“過幾日,會有人過來和你接頭,小爵爺正在四處打聽你的訊息,你也該給他一個驚喜。”

情情愛愛的事,用不著別人教,點到即止。

許知淮匆匆回宮,卻見朱維楨來了。

她過來探望沐秀婉,見她有些憔悴的模樣,難免關切幾句:“好端端的,怎麼病了這麼久?太醫院怎麼說?”

“一點風寒罷了。”

沐秀婉還故作模樣地輕咳幾聲。

朱維楨皺眉心疼:“就要開春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咱們好一起出去賞花。”

“好。”

許知淮也附和點頭。

朱維楨轉眸看她:“方才見你不在,我還納悶呢?聽宮人們說,你出宮去了,可有買什麼新鮮玩意給婉兒解悶兒。”

許知淮早有準備,擺出一樣樣精緻的小物件和幾盒糕點:“聽說燕之坊進了些新貨,妾身全都買回來了,希望小郡主喜歡。”

朱維楨掃了一眼,淡淡微笑:“如今真是不一樣了,宮外的東西也做得這麼精緻。”

沐秀婉還是懂事的,拿起一樣直說喜歡。

三人相對,一時無話。

幸好,朱宿星及時出現,不過他的臉色有些不好。

許知淮忙迎了上去,柔聲關切:“殿下今兒怎麼早就回來了?”

她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一眼,就見嶽屹川有些垂頭喪氣的背影,心知有事發生。

朱宿星見長姐也在,抿了口茶,直接道:“幫我個忙,越貴妃那邊還是推了吧。”

朱維楨輕笑:“越貴妃難得幫人做媒,怎麼就這麼難呢。”

朱宿星只是搖頭:“屹川就是塊大大朽木,我也沒辦法。”

許知淮這才明白,又是嶽屹川的婚事。

奇怪,他素來對殿下忠心耿耿,從不反駁半句,官場聯姻有何不妥?

許知淮越想越覺得有隱情。

待到夜深人靜,她與朱宿星親密依偎,悄聲敘話:“殿下嫌少動氣的,沒想到,嶽大人也有這樣放肆的時候。”

朱宿星似嘆非嘆:“他不是放肆,而是執著,不撞南牆不回頭。”

“哦?”

許知淮歪著頭想想:“難道嶽大人已有心上人了?”

朱宿星又是一嘆,語氣加重:“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