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她多久,前前後後,十幾年了。

他可以為了她不娶不婚,誰的面子也不給,不惜得罪人……

若能如此堅持,必定是痴心一片。

既然痴心,為何沒膽?

許知淮自認不懂深情,但太子爺是怎麼對她的,她樁樁件件都看在眼裡。

為情者,無所不能。

他有沒有為長公主拼盡過全力?

嶽屹川隱忍攥拳,額前的青筋凸起,眼神也變得狠絕起來:“許知淮!”

他素來最守規矩,今兒卻是大失分寸。

許知淮聽他直呼自己的姓名,絲毫不怕:“原來你也有脾氣。這脾氣要是你的男兒志氣,那可是用錯了地方。這些不好聽的話,今日只有我一個人來說,可是宮裡宮外還有多少張嘴,背地裡議論你們的是是非非。嶽大人,我敬重你是太子爺的左膀右臂,我更希望你能放下偏見,好好地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麼?”

深宮幽院,出入不得自由,一言一行皆要受人看管約束,這樣的日子縱使再富貴又有什麼樂趣!一個喪夫又喪子的可憐女人,只怕早已對人心失望透頂,所以才貪戀權力。

“我想要什麼,與娘娘無關。”

嶽屹川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慢慢找回理智。

“大人不必現在就答應,我這個人最有耐心了。只要大人肯與我聯手,必定有辦法兩全其美。”

嶽屹川恨恨瞪她一眼,憤然而去。

他不與許知淮爭論高下,匆忙忙找到衛漓,毫不客氣地當面質問他道:“你到底要許知淮那個女人有何用?”

衛漓隱居千華宮南苑,靜心養傷,本以為沒人會直接找來,結果第一個來的,居然是嶽屹川。

“嶽兄好大的火氣啊。”

衛漓一身素白長袍,清瘦寡淡,不見往常的殺氣凜凜。

嶽屹川不客氣地踢翻桌子,手握刀柄,步步緊逼。

衛漓微微側過身子,單手背在身後,低低開口道:“你在宮裡和我動手,是不是太沒規矩了?”

“許知淮這個女人,你到底要留她到何時!”

“嶽兄,話不能亂說,堂堂淮妃,豈容你我放肆胡言!”

兩人說著就動起手來,一個劈頭猛攻,一個以退為進。

衛漓雖然看不見,但聽力敏銳過人。

嶽屹川刀起刀落,倒也沒有下死手。

這一番點到為止的較量,幾招下來也就作罷。

“你出夠了氣,就坐下來好好談吧。”

衛漓不氣不喘,雙手摸索著給他倒了一杯茶。

茶香嫋嫋,幽芳四溢。

“你可以不給我面子,但這是長公主的茶,不能浪費。”

嶽屹川聽得“長公主”三個字,當場氣得又要拔劍:“你不要拿長公主來壓我,我對公主殿下尊重守禮,憑什麼要被你們混淆黑白。”

“你們?”

衛漓勾唇,似笑非笑:“我明白了。”

許知淮那樣小心謹慎的性子,怎會輕易招惹他呢?

“我的事,你少管!管好你的手下,管好你的女人!”

“那你心裡的女人呢?她的死活,你管不管!你還要不要管!”

衛漓反問他,氣勢十足:“長公主這次回去,絕非那麼簡單的。等她回來,你知道她會做什麼的。十年,她等了十年……”

嶽屹川聞言僵在原地,攥緊的雙手緩緩垂下。

“嶽屹川,如果你當年有野心,有不擇手段的魄力,長公主絕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我能怎麼做?我能怎麼做?尊卑有別……君命不可違!”

衛漓輕蔑嗤笑:“是啊,你忠肝義膽,可你心愛的女人就要萬劫不復了。今天你可以和我舞刀弄槍,等那一日到了,你手中的劍會為了誰而舞,是皇上,還是長公主?”

嶽屹川被他問得沒了話說,臉色瞬間灰敗。

衛漓見他徹底沒了動靜,以手指輕釦桌面,挑釁提醒:“是兄弟,就坐下來喝了這杯茶,不是兄弟,你快點走。就算我是個瞎子,心裡也容不下髒東西!”

嶽屹川抬眸深深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最後還是伸手舉杯,一飲而盡。

他喝了茶之後,才轉身離開:“我當你是兄弟,所以我們不能讓悲劇發生。”

衛漓無聲地笑了笑。

笑他愚蠢,笑他天真。

弱肉強食的規則,怎麼算是悲劇。

黃昏時分,有小內監過來傳話。

“娘娘,殿下這會兒去了皇后娘娘那邊請安,說是晚些回來,殿下讓娘娘先行用膳,莫要等待。”

許知淮微詫。

太子爺去請安了,怎麼不帶著她一起?

是無心還是有意……是不是他們母子倆有什麼貼心話要說,不是她能隨意旁聽了去的。

等朱宿星身披夜色歸來,許知淮婉然一笑,起身相迎。

他一開口,她就嗅到了淡淡的酒氣。

“殿下飲酒了?”

“與母后吃了兩杯,無妨無妨。”

這頓飯吃得倒是很久,足足一個多時辰。

“我服侍殿下沐浴更衣吧。”

“不急……”

他牽過她的手,將她拉近:“陪我坐會兒。”

許知淮輕輕嗯了聲。

誰知她才坐下,肩上便覺一沉。

朱宿星難得面露倦態,低頭枕上她單薄的肩膀。

“殿下……殿下醉了。”

“我沒醉。”

朱宿星拖長語氣:“我只是惦記長姐。母后也是一樣,提起長姐離京,她忍不住又落了淚。”

許知淮斟酌語句,小心道:“長公主很快就會回來的。”

“太遠了,來去要三個來月。”

“殿下別難過了。”

朱宿星悵然一嘆:“淮兒,我好難過。他才六歲啊,他沒有生在京城,我沒機會抱過他,只知道他長得極像長姐,很是可愛。他那麼好,那麼乖,那麼小……自從他死了,長姐的心也死了。”

許知淮聽他喃喃自語,忙伸手抱緊他,用雙手環住他的肩膀。

她想不到安慰他的話語,只能默默地陪著他。

痛失親人的悲痛,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

須臾,她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低頭一看,本想看看他的睡顏,卻發現他的眼角滑過一道淺淺的淚痕。

他哭了。

這是許知淮第一次看見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