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淮名聲在外,她以明豔俏麗而聞名,卻從未聽說過她有什麼聰慧和手段。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酆都侯還是命人查了查許知淮的底細,他想不通,為何女兒會對這麼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女子如此信賴。

許知淮和錦嫿一處總是最自在的。

朱宿星走後,她的心緒起伏不定,不小心又動了胎氣。

郎中過來診脈,他的嗓子是啞的,人也消瘦憔悴了不少,氣色比病人還不如。

許知淮隔著簾帳看不清楚,只聽他的聲音小之又小。

“我的肚子還在隱隱作痛。”

“娘娘胎氣不穩,這兩日還是不要下地走動為好,我會再多加一副方子,還望娘娘見諒。”

“多一碗藥罷了,無妨。”

苦上加苦又如何,習慣了就好。

待他走後,錦嫿過來比畫幾下。

許知淮看懂了,她說他不太對勁兒。

“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我的身上,他怎能不怕?”

錦嫿點點頭。

許知淮被苦藥纏了半日,朦朦朧朧睡了一會兒,醒來已是黃昏後。

她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好生冷清。

很快,她反應過來,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腹中還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和她的鐵石心腸相比,他是那麼柔弱且無害。

許知淮撫摸著隆起的肚子,輕輕地哼起了幼時的童謠。

屋子裡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等她哼累了,門口處忽而傳來幾下掌聲,十分突兀。

許知淮尋聲看去,並未見人,只見到長袍一角,鴉青暗金紋,華麗又不招搖。

許知淮疑惑道:“侯爺不該在這裡,侯爺該在殿下的身邊。侯爺是做大事的人,何必這麼偷偷摸摸……”

“殿下沒有出城,他很安全,比你更安全。”

衛漓邊說邊走,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侯爺不該來這兒。”

許知淮眸光微沉,眼神中帶著幾分責備。

生死關頭,他哪來的閒情逸致和她糾纏不清。

衛漓不怒反笑,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娘娘別急,我今日來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沒有什麼比殿下的安危更重要了。”

衛漓勾勾唇:“援兵已到,現在該害怕的人不是太子,而是酆都侯。”

許知淮頗感意外:“這麼快就安排妥當了嗎?”

“因為長公主回京了,一切都有了轉機。”

許知淮欲言又止,不敢再問下去了。

朱維楨做了什麼,如今的京城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這麼說,事情很快就會平息了。”

衛漓聳聳肩,淡然道:“也許不會很快,但一定會很容易。”

“有侯爺這句話,我便安心了。”

許知淮暗暗鬆了口氣,誰知,衛漓又道:“娘娘這就安心了?”

她警覺:“侯爺話裡有話。”

他嘴角那抹邪邪的笑容,令人不安。

“娘娘可知奉仙宮的來歷?”

衛漓突然發問,許知淮毫無準備,心跳加速:“殿下和我說過幾句,我沒太在意。”

“奉仙宮建在山巔之上,前前後後用了十年,何其漫長……”

許知淮有點不敢往下聽了。

“勞民傷財,值得嗎?”

衛漓目光灼灼:“尋仙問道,自然值得。”

許知淮抿唇不語,望了一眼他。

衛漓見她神情緊張,眉眼凝重,又道:“娘娘真的沒來過酆都嗎?”

許知淮暗暗握緊了藏在被子裡的手,保持鎮定,不慌不忙:“我是淮州人士,年幼時曾隨爹孃出過幾次遠門,去過哪裡我早都不記得了。酆都……也許我曾經來過,也許我從來沒來過……”

她的回答太過曖昧,似乎有意遮掩。

衛漓深深看她,一眼就能看穿了她的謊言。

許知淮也回看他一眼,平緩呼吸,不露破綻。

“娘娘如今無親無故,實在可惜。”

許知淮眸光一閃:“侯爺怎麼突然感慨起來了?侯爺這是在可憐我,還是在懷疑我?”

衛漓單手搭在桌面,長長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地敲著。

“娘娘身世可憐,惹人同情。”

許知淮心裡毛毛的,可還是忍不住被他氣笑了。

“原來,侯爺的心腸這麼軟,我以前竟不知道。”

“娘娘不記得了,我對你從來都是心軟的。”

此言一出,房中有種僵持的寂靜。

許知淮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侯爺有話不妨直說。我身子乏得很,實在沒什麼精神。”

“有些秘密……”

衛漓單刀直入,不給她留喘息的空隙。

“是守不住的。”

許知淮深吸一口氣,低眉垂眼:“就算有秘密也是陳年舊事了,它們被埋在深深的泥裡,多年見不得光,早就腐爛發臭了,何必還要挖出來?侯爺認識我的時候,我是許知淮,現在我還是許知淮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到底還是聰明的,避重就輕,不留把柄。

衛漓今兒也不是興師問罪的:“也是,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了。”

他站起身來,又朝著床邊走近兩步:“三日後,酆都侯會下令關門封城,娘娘可有膽量留在這裡?”

許知淮沉吟道:“為了殿下,我自然要留……”

她略微停頓,又抬眸看他:“為了我們的孩子,我更要留下。”

衛漓皺眉:“娘娘小心說話,從來就沒有“我們”這兩個字。”

許知淮苦笑一聲:“不是我們,是秘密。世上又多了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

他一心只想探探她的底,卻沒想到,居然被她猝不及防補了一刀。

軟綿綿的刀也能戳出血來。

許知淮眼神倔強,直視衛漓。

他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

他與她苟且偷歡,他與她廝混纏綿,他與她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衛漓冷笑一聲,鼓了幾下掌:“娘娘果然聰慧。”

許知淮也回以微笑:“侯爺也是明白人,一點就透。”

兩人彼此對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湧叢生。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許知淮再度開口:“侯爺,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是吧?”

衛漓沒有回應,仍直直地望著她。

許知淮的眸中泛著隱隱晶瑩:“侯爺會幫我的,是吧?”

“侯爺……”

“我會。”

衛漓薄唇微啟,低聲道:“你一定會得償所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