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命,兩封信。

一生一死,一心二用。

衛漓望著桌上的兩封信,深沉的目光轉來轉去,最後定格在一處。

他緩緩伸手,拿起長公主的信,利落撕掉,又把剩下那張小小的信紙也一同撕碎,倒入銅爐燒燬。

許知淮到底該怎麼辦,他有自己的打算。

衛漓絕不會放許知淮走。

她是他的,永遠只能屬於他,唯他所用。

衛漓不是沒想過帶她走,只是她現在帶著個孩子,還有一眾隨從,想要瞞過朝廷的探子平安無事地離開酆都,絕對是不可能的。

相比之下,還是這座奉仙宮更安全些。

四面都是懸崖峭壁,荒無人煙,與世隔絕。

京城內憂外患,為了一個許知淮,不值得大動干戈。

衛漓將許知淮安置在奉仙宮的一處偏殿,而她也只能在這裡生活起居,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許知淮信不過衛漓,可惜除他之外,現在沒人能幫她。

沐秀婉見她坐在窗前,垂眸靜默,有些悶悶不樂。

“姐姐,你和太子哥哥一起回去就好了。”

許知淮回神,拿起手邊的絹扇,輕輕慢慢地扇了扇:“毫無準備地回去,恐怕更糟。”

沐秀婉忽而感慨:“有家回不起的滋味,真的很難受。姐姐還要小心青衣侯,他很危險。”

“我知道。”

許知淮應了她一句,忽地想起什麼道:“婉兒,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姐姐請說。”

“衛漓身後的影子,還在嗎?”

沐秀婉臉色微微發白,似乎不太願意回答,猶豫許久:“時而在,時而不在,總是飄忽不定的。”

話到這裡,她有點不安地擺弄自己的手指。

“姐姐,他的影子真的很可怕,總是纏在他的背上……”

許知淮深吸一口氣:“真好奇啊。”

“姐姐都不怕麼?”

“婉兒,不瞞你說,我對衛漓的過去十分好奇。”

他是怎麼坐到青衣侯這個位置的?憑他的出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為了自保,許知淮迫切地想要抓到一點點衛漓的把柄,不然她就完完全全落了下風。

沐秀婉聞言沉吟片刻:“姐姐,我隱隱那種感覺,那影子就是侯爺認識的,我有次見到那影子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像哄小孩一樣。”

許知淮微微凝神。

哄他?

衛漓再壞也是肉身凡胎,他也是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他的家人,他的孃親……從未有人提起過。

衛漓說走就走,說回就回。

他下山三天,沒給許知淮帶回隻言片語的好訊息。

不過,他待她“客氣”許多,不再隨意放肆靠近,更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

“等什麼呢?”

衛漓橫她一眼:“等什麼都要等,反正已經這樣了。”

許知淮不繞圈子:“那侯爺能陪我等多久?”

衛漓淡淡道:“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裡的。”

這句話過於曖昧了。

許知淮怔了怔,抬眸看他:“此話當真?”

衛漓勾唇:“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怎麼邀功?棋局還沒下完,你的生死也還沒決定。”

許知淮隨他無情的話語,苦笑一聲:“侯爺好算計。”

“有價值的東西,不必浪費。”

衛漓深深看她一眼:“你的算盤也不少。”

“侯爺說笑了,我已是壞了名聲的人,再無翻身之日。”

她這話說得帶刺,惹得衛漓冷笑:“是我壞了你的名聲?”

“怎敢呢?沒有侯爺,哪有現在的我?”

“許知淮你最不擅長的就是說謊。”

衛漓不想和她這樣鬥氣,他趕了一夜的路才回來,見她平安無事,才得片刻休息。

“是啊,我是天底下最笨的人,連說謊都說不好。”

許知淮語氣落寞,眉眼低垂。

“那就慢慢學吧。”

“我學不來。”

許知淮和他面對面坐下,不再說話。

一室寂靜,庭院冷清,只有遠處的鳥雀兒叫得歡快。

衛漓望著窗外,忽而開口問:“奉仙宮,你喜歡嗎?”

許知淮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其實這裡不比京城的皇宮差,如今供你一人獨享,也算福氣。”

“這是死人的宮殿。”

衛漓反對道:“東西才不會死,只會不停地換主人。”

“侯爺要擅自做主,把這座宮殿賞給我嗎?”

“這是殿下賞給你的,與我無關。我只是覺得……你會喜歡這裡。”

許知淮咬咬唇。

“太華麗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為什麼?”

“因為留不住,得到了再失去,多傷感。”

衛漓聞言笑了:“你啊你,天生狡猾,做人做事當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不管怎樣,我聽侯爺的。侯爺說留我就留,侯爺說走我就走。”

兩人這麼一處說話,有種不合時宜的融洽。

衛漓沉默許久,突然道:“不管你信不信,當年屠村的人不是我,皇極衛殺人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最後都要經過刑部定案。如果我動手了,一定會留個活口作證。”

許知淮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侯爺怎麼了?我沒問這件事啊。”

衛漓目光灼灼,彷彿能看穿她的身體:“你一直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沒有。”

“我剛說過,你不擅長說謊。”

衛漓前傾身子,神情篤定:“你的秘密就藏在這兒。”

許知淮努力保持鎮定,不露聲色:“侯爺誤會了。”

“當年修建奉仙宮的匠人們,有一位大匠最了不得,年紀輕輕就名滿江陵,聽說他姓冉……當年酆都侯花費千金邀他來此監工,還在山腳下蓋屋建村,給他安了一處舒適的住所。對了,聽說他當年還帶著他新婚過門的妻子冉蘇氏。”

“侯爺說什麼呢?我一句都聽不懂。”

許知淮臉色煞白,嘴唇都有點虛白了。

她匆匆垂眸,把雙手藏在桌下,使勁兒握緊。

漸漸地,她的視線有些模糊,眼看著懸在眼眶的淚就要落下。

許知淮忙逃跑似的起身,卻被衛漓一把牢牢拉住手腕。

“你什麼都聽得懂。”

他看著她倔強硬撐的模樣,莫名有點享受穿戳她的痛快:“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許知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