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一片死寂。

她不言不語,像個石雕刻成的假人,僵硬著。

那張白玉般精緻的面孔,卻透著一股子不詳的黑氣。

衛漓看著她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晶瑩剔透。

她的悲傷完完全全出賣了她。

此時此刻,言語毫無用處。

“你是那村子裡的人。”

衛漓似於心不忍,幫她說出了真相。

難怪……初見她時,她那麼拼命討好他,為了接近他為了留在他身邊,不惜成為他的玩物。

她的目的達到了。

許知淮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一半是因為恐懼,一半是因為憤怒。

他如果都知道了,她的活路就沒了。

沒想到,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衛漓再次欺身靠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隱含怒氣的呼吸,裹著薄荷的冰涼,一下下吹在她的臉上。

他的目光越來越冷。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是衝著我來的!為什麼不動手!你有多少次機會,你夜夜睡在我身邊的時候,為什麼不動手!”

衛漓質問她,手掌不假思索地擒住她,不許她眼神閃躲,他的大拇指就按在她的脖頸動脈上,粗糙的指腹下是她緊張崩壞的脈搏,她的心快要瘋狂地跳出來了。

他迫使她抬起頭呼吸,生怕她把自己悶到窒息。

許知淮蒼白無聲,任他斥責逼問。

為什麼不動手?因為憑她這雙手殺不掉他……”

衛漓喉結滾動:“你在我身邊那麼久,你好會忍啊!”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許知淮一口氣衝到喉嚨,恨不能親口告訴他自己的名字,然後猛地咬向他的臉,釋放最後的猙獰。

“說啊!”

他牢牢抓著她的脖子也牢牢抓住她的命。

“侯爺誤會了,我就是許知淮。”

她咬死自己的身份,閉上眼放棄掙扎,一副任他處置的決然模樣。

衛漓能感覺到她沁出的冷汗滲入自己的掌心,滑膩膩的。

她寧願死也不願對他誠實一次。

好狠心的女人。

過往的種種,一股腦地湧上腦海。

她的嫵媚,她的大膽,她的野心,她的狡猾,她的喜怒哀樂。

全都是算計,而她一心一意要算計的人,只有他!

衛漓火從心燒,下意識地想要報復懲罰她,她已經在他的手上了,可她從來不屬於他。

莫名的憤怒充滿了挫敗感。

明明是他戳穿了她,明明是他贏了。

贏了的人,為什麼更難受?

腦子想不清楚的事,那就交給本能好了。

他要狠狠地懲罰她,低頭猛然一記狠咬,咬在她謊話連篇的嘴唇上,咬出血來。

血腥的氣息瞬間在口中炸開,鮮明而刺激。

既然她不想活了,他也不必客客氣氣地裝成人了。

不,在她的眼裡,他從來就不算是個人。

就按照最殘忍的規矩來吧。

野獸就該有野獸的樣子,盡情品嚐著美好的獵物,活活咬死,吃幹抹淨。

撕咬的痛,絕望的苦,一顆被徹底蹂躪的心。

許知淮無力喘息著,眼前發黑,神智渙散。

這場殘忍的糾纏,沒有讓許知淮斷氣。

她無力地喘息著,神智渙散,眼神溼潤,悽悽涼涼。

突然,一聲嬰兒的啼哭,讓她又恢復了些許知覺。

她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絲力氣:“安兒。”

衛漓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聽著她細弱的呼喚,忽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荒唐可笑。

無關男歡女愛,他只是在逞強凌弱地報復罷了。

衛漓豁然起身,冷然道:“你想做許知淮,那就安安分分地做。如果再和過去糾纏不清,你和你的孩子都得死。”

許知淮面無表情地答應了一聲:“我是許知淮,一輩子都是。”

衛漓眼神晦暗,不見癲狂的猩紅。

許知淮帶著滿身的傷,跌跌撞撞地跑到女兒的小床邊,想要伸手抱她,卻使不上力氣,最後只能頹然地跪在床邊,無聲地啜泣。

她陪著她一起哭,直到錦嫿跑來……

這一夜窗外風雨加交,吹得窗欞撲稜亂響。

許知淮抱著女兒,守著一隻燭臺,默默地聽著雨聲。

錦嫿悄悄地收拾東西,很小心地不發出動靜。

許知淮轉眸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這麼著急,咱們還得在這裡住一陣子呢。”

自從那天過後,錦嫿總是緊張兮兮的。

她轉身比畫幾下,一臉焦急地指向窗外,指向院門。

許知淮看懂了也看笑了:“咱們逃不出去的。”

四通發達的地方都逃不掉,如今到了這裡,更是難上加難。

錦嫿急得直跺腳,拍拍胸脯,似乎是說她有辦法。

許知淮仍是搖頭:“不,我逃累了,不想再逃了。既然他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我還怕什麼呢?”

錦嫿又做了一個掐住自己脖子的動作,示意衛漓會對她們下狠手。

許知淮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悲慼:“錦嫿,你還不明白嗎?衛漓是永遠不會殺我的。”

錦嫿聽呆了。

“我第一次騙他,他沒有殺我,我第二次騙他,他也沒有殺我,就算我不是許知淮,他也還是沒動手。他做不到,錦嫿。”

說著說著,她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酣睡的女兒:“以前我總是擔驚受怕,現在我不會了。”

衛漓這種人不懂什麼是感情,什麼是依戀。

因為不懂,他才憤怒,他才會對她無緣無故地發洩懲罰。可他也捨不得殺她,他需要她,他離不開她。

面對她的挑釁和欺騙,他能做的,只有無能的憤怒。

他越來越沉不住了,他也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冷靜下來的許知淮,絕不會輕言放棄。

她漸漸明白了,衛漓是個多麼扭曲糾結的人。

“錦嫿,我和他這段孽緣還沒完呢……”

許知淮莫名有了勇氣,篤定他的心間,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風雨過後,總能迎來一波平靜的日子。

許知淮嘴唇上的傷口還未癒合,衛漓已經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嚴肅模樣,他又披上了人皮,做回了人。

許知淮很識趣,對那日的事閉口不談,對他的態度也是溫溫和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柔和的日光下,她眉眼低垂,婉然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