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事兒,凡是理不出頭緒的,必有隱情。

許知淮早就“拋棄”了冉寧珂這個名字,可她沒有忘記冉寧珂身上的血海深仇。

現在她漏了底,為保命,過去的種種再不能提。

不過,她也多了幾分信心。

她屢屢從衛漓殺人的目光中活了下來,哪怕有長公主的威逼利誘,他也下了不手,她知道她安全了。如今,比衛漓更可怕的是長公主。

午膳時,許知淮交代錦嫿多準備幾道菜,沐秀婉看了微微驚訝:“姐姐好久沒有這樣好的胃口了。”

許知淮給她夾了一顆菜心:“天氣轉涼了,山上更是潮溼陰冷,多吃點,氣血足。”

沐秀婉若有所思的笑笑:“真奇怪,從前這裡滿宮上下都是人,卻沒人陪我吃飯,而現在,每天都有姐姐陪著我,我從未覺得冷清。”

許知淮抿唇一笑,淡淡道:“婉兒,也許我們才該是一家人,天生的一家人。”

同樣孤苦伶仃,同樣被拋棄利用。

“我只有姐姐了。”

沐秀婉何其聰明,立馬接過了她的話。

沐秀婉很喜歡呆在安兒身邊,因為她是最乾淨的,她在她的身邊什麼髒東西都看不見。

許知淮也放心把女兒交給她,多一個自己人照顧,多一份踏實。

衛漓時常露面,匆匆地來,匆匆地走,有時甚至不對許知淮說一句話。

許知淮也不心急,備好茶點,看他什麼意思。

衛漓不喝她的茶,她又備了一桌飯菜,葷素適宜,色味俱全。

衛漓眸光深深,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她,懷疑的目光分明在說:你怎麼又想起要巴結我了?

許知淮淡淡道:“侯爺整日繁忙,一日三餐都成問題。我這裡的飯菜總是好些的,侯爺不如嘗一嘗。”

邀他同桌吃飯?

一人這是她的新手段了。

衛漓本可以不答應的,但他還是坐了下來。

許知淮親手給他盛了一碗清湯,湯底清白乾淨,食材一目瞭然,免得讓他找茬挑刺。

衛漓瞥了一眼青瓷白碗,遲遲沒動。

許知淮見狀,自顧自地拿起湯匙,先抿了一小口道:“侯爺放心,我沒下毒。”

衛漓冷笑,黑眸嘲諷地看了她一眼,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繼續看著她喝湯吃飯。

女孩子的吃相總是斯文的,細細慢慢。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的唇上,又落在她細白的手上,她拿筷子撥弄盤子裡的魚肉,魚肉也很白,綿綿的肉裡藏著無數根小小的刺兒。

她也不急,用筷子慢慢地挑,輕輕地撥,再小的刺也逃不過她烏黑明亮的眼睛。

一塊魚肉,費盡功夫。

結果,她手腕轉了一圈,居然把這塊肉夾給了衛漓。

筷子輕輕敲在碗邊兒,發出些許聲響,卻震得衛漓心驚膽戰。

他本能的警覺,又疑惑納悶。

許知淮見他肅殺的目光,心底冷笑:不過一塊肉罷了,難道他還以為是什麼暗器不成?

“這魚很新鮮,剛剛蒸熟。”

她溫和開口,與他閒話。

衛漓面露難色,他明明可以擺出一副冷冷的態度,回懟她的殷勤好意。可他沒出聲也沒動筷,就那麼僵僵地坐著。

“侯爺嚐嚐吧。”

許知淮又勸了一句,溫溫和和地看著他。

衛漓一臉陰鷺,慢慢抬起筷子。

他把魚肉放入口中,胡亂咀嚼兩下就嚥了,什麼滋味都沒嚐出來。

許知淮垂眸,又夾起一塊更大的魚肉,重新挑起刺兒。

衛漓沒有放下手中的筷子,只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和侯爺好好吃一頓飯。”

許知淮說完又突然搖搖頭:“不,應該說,以後我都想和侯爺在一起,好好吃飯。”

她的語氣很軟,還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頓了一下。

這無意的撩撥更誘人。

“我想,我既然要在這裡住下去,那和侯爺也是要經常見面的,這裡人不多,只有咱們幾個……侯爺若是不嫌棄的話,那就過來一起吃個便飯。人啊,再忙也要吃飯的。”

說話的功夫,她又挑好一塊魚肉。

衛漓很給她面子,一口吃了,這次稍微能品出味道。

魚肉很甜,細膩綿軟。

今兒是同桌吃飯,明兒是不是要同床睡覺了?

衛漓對食物沒什麼興趣,他只對許知淮的一言一行有興趣。

許知淮見他沒擺出一副唬人的模樣,只默默地吃著飯,便更加殷勤了。

一頓飯吃下來,衛漓全程配合。

待到茶足飯飽,許知淮忽而發問:“侯爺現在總算信我了吧。”

衛漓微詫,抬眸看她:“你說什麼?”

“我說,侯爺現在總能相信我了吧。”

許知淮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芒:“侯爺和我吃過這頓飯,心裡也該分明瞭吧。我對侯爺從無半點殺意,莫說侯爺不與我親近,就算侯爺日日夜夜與我在一起,我也不會背地裡搞什麼小動作。我就是躺在盤裡的那條魚,心甘情願為侯爺摘去滿身的刺。”

原來,她在表忠心啊。

她特意拿魚肉來說事,只要她經手過的食物,他都能安安心心地吃下去。

衛漓笑了,笑她十足天真又滿腹心思。

“原來如此。”

“侯爺是我的貴人,我許知淮不會忘恩負義的。”

衛漓笑著笑著就不笑了。

他緩緩起身:“情義是什麼東西。你犯不著對我好,你就算日日侍奉我,我也沒辦法送你回京。”

許知淮回道:“我不急,殿下當初要帶我一起走,我也拒絕過。安兒還小,我事事都要以她為重,而且,長公主已經容不下我了,我跟著侯爺還更安全些。”

衛漓故意給她下套:“你不該避避嫌嗎?你不避,我還要避呢。”

“我和侯爺從來都是同坐一條船的人,我現在只有侯爺了。而且……還有安兒。”

衛漓聽清了她的話,卻看不清她的心。

他冷冷回了一句,好心提醒她。

“那是你的孩子。”

許知淮後知後覺,悵然一嘆:“是,我看著從自己身體裡剝離出來的血肉,一點點長大,那感覺像是自己又重新活了一遍。方才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貿然和侯爺攀關係,我現在只有安兒了,我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