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玩笑話,卻處處透著真心實意。

許知淮看出他心中的疲憊,只道:“殿下近來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朱宿星與她實話實話:“豈止一兩件,兵部想要改制,工部想要興修水利,各州各郡還等著減免賦稅,外面的事就更亂套了。”

他說著說著,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許知淮一臉心疼,替他舒展眉心:“殿下實在太辛苦了。”

“有你和安兒在,便不苦了。”

朱宿星很快收斂心情,將雙手按在湯婆子上暖了暖,才吩咐道:“讓我抱抱我的寶貝女兒。”

稚嫩溫暖的身體,夾雜著淡淡的奶香氣。

烏黑的雙眼,乾淨清透。

當她眉眼彎彎笑出來的一瞬間,窗外的天空都隨之明亮了起來。

那麼柔軟,那麼耀眼。

次日清晨,許知淮睡眼惺忪,一把掀開簾帳,想要看看外面為何有紛雜的聲響。

誰知一看就發現安兒不在她的小床上,惹得她登時一驚。

待她慌張起身的同時,外面的宮婢進來回話道:“娘娘,太子殿下剛剛上朝去了,殿下還帶走了小公主。”

許知淮且驚且詫:“安兒也去了?”

“是,是殿下把侍奉小殿下的人都帶了去,錦姑娘也去了。”

許知淮想起他昨日說的話,竟不是玩笑。

她責怪自己睡得太熟,忙吩咐宮婢們準備梳洗。

宮婢又道:“殿下交代,讓娘娘好好休息,不用跟過去了。”

許知淮還是放心不下。

安兒一向認生,突然見到那麼多人,定會哭鬧不止。

朱宿星大大方方地抱著女兒上朝,剛開始那些跪拜的大臣們還未發現,直到他們抬起頭來,才驚訝發現太子殿下的懷裡抱著一個粉白團子。

朱卿若本是怕生愛哭的,今兒卻意外地乖巧安靜。

許是這裡太多金碧輝煌,讓她一時看入了迷。

朱宿星抱得她穩穩的,讓她忘記了害怕,眼睛一眨一眨的。

眾臣面面相覷,忙又俯身行禮問安。

朱宿星淡然一笑:“你們該議事議事,該上奏上奏。”

“是,殿下。”

話雖如此,但眾人對殿下這突來的一招,甚是費解。

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前說話,只望著朱卿若。

雪糰子一樣的小人兒,眉眼烏黑,精緻得像個瓷娃娃。

她精緻也高貴,令人不敢生出一絲一毫的怠慢之心。

衛漓站在最靠前的位置,自然看得清楚。

然而,他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距離上次見她,已有好幾個月了。

她又長大了一些,長得極好。

匆匆一眼,也足夠讓他回味良久。

隱隱約約,他好像看到了一點點許知淮的影子,熟悉又陌生。又或者,那是他的影子……

朱宿星見無人敢言語,直接點了工部尚書的名。

論起朝政,大家也都活絡起來。

不過還沒說幾句,就有人忍不住大聲喧譁,突兀的聲音讓朱卿若受了驚嚇,她皺眉癟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朱宿星聽她從鼻子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低頭看向她的臉,輕聲道:“安兒別怕。”

小孩子都是粘人的。

朱卿若被哄了一下,撒嬌似的哭出聲來。

這一哭,嚇得不少大臣們跪地行禮,僅剩幾個沒跪的,就有衛漓一個。

他微微垂眸,挺拔直立,彷彿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全都聽不見看不著。

朱宿星哄著女兒,一臉溫和,可當他看向群臣的時候,眼神又瞬間犀利,帶著幾分不滿,幾分薄怒。

有人看不過眼,站出來出聲道:“殿下,上朝這麼重要的事,殿下把小公主帶來,任她哭鬧,實在不合規矩啊。”

朱宿星聞言鳳眸掠過一絲戾氣,輕拍女兒的後背,很快就把她哄好了。

朱卿若有點犯困,索性把小臉一扭,往他的懷裡蹭來蹭去。

朱宿星見她徹底安靜了,才開口道:“各位愛卿們,咱們每日天不亮就聚在這裡,勤勤勉勉,不就是為了天下黎民蒼生嗎?大家意見不合,那就好好商討才是,何必非要針鋒相對?有理不在聲高!你們連一個孩子的嬌弱都容不下,還談什麼為民請命?”

“殿下,臣冤枉啊……道理不是這樣論的。”

朱宿星淡淡一笑:“什麼道理,連小孩子聽了都會哭。”

他今兒擺明了是要拿安兒給他們長長記性。

朱宿星點到為止,又低頭看了看快要睡著的安兒,誰知衛漓突然站出來道:“殿下,陳大人驚擾公主殿下,罪不可恕。”

朱宿星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衛漓仍是垂眸,冷冷道:“朝堂之上,肆意喧譁者仗四十。”

“侯爺,您這不是栽贓陷害嗎?我等一心一意為了朝廷出謀劃策,何罪之有?”

“哼,本侯想要栽贓陷害,你還會有命,活著站在這裡嗎?”

這殺氣騰騰的話說出來,朱宿星下意識地輕輕捂住了安兒的耳朵,生怕讓她聽見了什麼。

“好了,誰要是再敢惹哭了安兒,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今日的早朝匆匆收尾。

朱宿星把熟睡的安兒交給錦嫿,讓她帶回去,免得許知淮擔心。

而他留下衛漓單獨談話,提醒他不要再胡言亂語。

“今日的事,本不該這樣結束,偏你心急,非要嚇唬他們。”

衛漓低著頭:“殿下,臣最看不慣有人倚老賣老,明明算計的都是個人的利益,卻在這裡冠冕堂皇。”

“他們都是朝之棟樑,你做你的事,他們做他們的事。”

朱宿星沒有對他過多指責,說了幾句之後,便道:“酆都那邊,你還是親自走一趟吧。”

衛漓沉吟片刻:“殿下,您是不是不希望臣留在京城?”

朱宿星反問:“你為何這麼想?”

“臣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朱宿星輕嘆一聲,搖搖頭道:“衛漓,如果你自己覺得心虛做錯了事,那你要過的那一關是你怎麼看待自己。我說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這句話落在這裡,不會輕易改變。酆都是非太多,交給你是最穩妥的。”

“臣明白了,臣即日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