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宿星對長姐指責,無動於衷,仍是淡淡道:“長姐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安兒是我的女兒,由我親自教導,只要她能做個明理之人,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朱維楨抬手一掀棋盤,棋子稀里嘩啦地落下來,散了滿地。

“皇上這般任性妄為,此乃天災。”

朱宿星仍是坐在那裡紋絲未動,平靜道:“長姐不惜一切代價讓我坐上皇位,為的就是祖宗規制嗎?”

朱維楨怔愣不語。

朱宿星起身道:“長姐以為把這宮中塞滿女人,一切都會不同,那就大錯特錯了。長姐忘了嗎?長姐是怎麼出嫁的?既是過來人,何必讓悲劇再來一次?”

朱維楨瞳孔顫動,泛起淚光:“皇上說的沒錯,我的確做了不少事,好的壞的,對的錯的,連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可是皇上別忘了,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皇上好,我要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全天下最好的。我錯了嗎?我就是見不得你受委屈,我就是見不得有人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皇上需要扶持自己的人脈,沒有比聯姻更好的手段。”

朱宿星眸色一沉,語帶惆悵:“長姐當年和親外嫁也是最好的手段,這種只有算計手段的聯姻,不要也罷。”

朱維楨深吸一口氣,終於忍不住道出真相:“皇上還要繼續裝糊塗嗎?朱卿若不是你的女兒啊,她是衛漓的女兒。許知淮並非良善女子,她從一開始就是衛漓的人,她留在皇上的身邊,都是因為衛漓。”

她的語氣顫抖,夾雜著一絲絲痛苦。

真相總是傷人的。

朱宿星神情更傷,面露苦笑:“長姐明明什麼都知道……”

他起身準備離開。

朱維楨快走兩步追上弟弟,帶著哭腔道:“皇上都不在乎嗎?”

“長姐,從小到大我們身邊的人,有哪一個不是抱著目的而來?有誰能問心無愧?我何必在乎!”

朱宿星轉身看她,眼角帶淚:“淮兒她也是人啊,你也好衛漓也好,你們有誰把她當成過有血有肉的人。”

朱維楨悵然落淚,無力反駁。

“如果只是衛漓那樣對她,我不會這樣難過。”

朱宿星留下這句話,決然而去。

朱維楨很用力地攥緊衣裙的一角,激動得有些喘不上氣,她極力忍住想要放聲大哭的心,只蹲在地上默默流淚。

兩人不歡而散的場景,被嶽屹川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時心如刀割,卻遲遲沒有勇氣去見朱維楨。

他擔心自己的安慰,只會適得其反。

朱宿星走了一路,等回到寢宮時,臉上已不見半分煩悶糾結之色。

朱卿若像只活潑的小兔子,一見了他,就往他的身上撲,惹得嬤嬤們驚呼道:“殿下可使不得,您要先對皇上行禮才是。”

此言一出,朱宿星的臉一下子冷了幾分,抱起女兒,側過身子,對那些躬身上前的嬤嬤質問道:“公主才三歲,連自己的父皇都不能親近嗎?要教規矩也要看看時候。”

從不生氣的人,發起脾氣才最可怕。

嬤嬤們嚇得跪地求饒,惹得他皺眉道:“休得喧譁吵鬧,都下去吧。”

許知淮出來時,正好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不禁暗暗疑惑。

她一邊走一邊輕聲交代:“趕緊把參茶換了,沏上新品貢菊。”

朱宿星不急著進去,似嘆非嘆地長吁一口氣,抱著軟乎乎的女兒,聽她細聲細語地和自己說著話,一時什麼煩惱都沒了。

朱卿若還是很乖的,安安靜靜地枕在父皇的肩膀上,看著高高的宮牆和繁茂的樹枝。

“殿下回來得好早啊。”

許知淮以為他會在千華宮多呆上一會兒呢。

姐弟倆下盤棋,順帶說說話。

朱宿星抿唇一笑:“長姐棋藝精湛,我實在不是她的對手。”

許知淮也笑了笑,直覺他有些反常。

“我給殿下備了熱茶,殿下想喝嗎?”

“當然想。”

許知淮隨他入殿,朱卿若還是貪玩的,沒在屋裡呆多久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貢菊在水中綻放,燦黃黃的。

朱宿星垂眸看著手中的茶碗,靜靜出神。

許知淮沉吟片刻,才道:“殿下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他雖然安靜,卻嫌少這樣沉悶的。

“你都看出來了。”

“殿下的臉,臣妾天天都在看呢。”

許知淮故意撒嬌一句。

“所以,你才把參茶換成了貢菊。”

清心明目,去火的。

許知淮微微一笑:“照顧好殿下的飲食起居,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你總是這樣細心。”

朱宿星誇讚她一句,又道:“我沒什麼。許是和長姐下棋,太費神了,所以有些累了。”

許知淮緩緩起身:“臣妾給殿下按一按吧。”

“也好。”

許知淮繞到他的身後,雙手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按著,力道不輕也不重。

朱宿星閉目養神,忽而道:“明兒把太醫院的人精簡一半,如何?”

“嗯?殿下說什麼?這麼突然……”

朱宿星微微一笑:“你這雙手就是醫我的藥。以後哪裡痛了,找你來摸一摸,按一按,便什麼都沒有了。”

許知淮忍俊不禁,哎呦一聲:“殿下別總是這樣鬧,臣妾會當真的。”

朱宿星又問:“我說什麼你都當真?”

“當然了。”

他緩緩睜開雙眸,抬起雙手,按住她溫溫軟軟的手背,牢牢握住:“那接下來這番話也是真的。你聽好了,淮兒。”

許知淮怔了一下,只聽他道:“我和長姐都說清楚了,不管她往宮裡召多少女人,都與我無關。沒人可以坐上皇后的位置,除了你。”

啊,又是這件事。

許知淮淡然一笑:“長公主殿下也是關心所致,臣妾明白的,殿下別為了這件事和長公主傷了姐弟之情,臣妾這些年都看在眼裡,長公主最在乎的,就是殿下您了。”

朱宿星掌心微微用力:“是啊,她太在乎了。可怎麼辦呢?我想她變回從前那般開朗舒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