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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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恨”字有多重?
擔不擔得起一條命,一條稚嫩無辜的生命?
容不容得下一顆心,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朱維楨天生一張柔美的笑臉,哪怕不言不語,也給人一種抿嘴微笑的溫和感。
她淡淡開口:“母后這話……我剛回來的時候也問過的。”
皇后握住她的手,淚光漣漣:“維楨,過去的事都忘了吧,都忘了吧。你還年輕,你還有大好年華!”
這幾個月她小心翼翼,明知事情不對,還是斟酌再斟酌,怎料僵持越久,情況越糟。
身為母親,她心疼自己的孩子,身為妻子,她不能失去仰仗多年的丈夫,而且這裡面牽扯了太多,皇家內鬥,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朱維楨眉眼低垂。
“母后,道理我都懂。我以為我能忘掉,我以為我終有一天能重新站起來,我以為一切都會過去,可是我過不去。”
回宮這麼久,她從未輕易袒露過悲傷,也從未在人前失態,更沒有質問過父皇母后,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暗暗做著自己的事。
這一句過不去,足以令皇后萬念俱灰。
“維楨,求你……”
皇后哽咽出聲,難過地別過頭,不再喝她送來的湯藥。
朱維楨輕嘆口氣:“母后放心,弟弟一定會成為一名厚德明君。”
“維楨……當年的錯,不是你父皇一個人的錯,朝局動盪,內憂外患,你是當朝公主,理應要為你父皇分憂,為黎民百姓請命!”
朱維楨忽而抬眸,對上母親悲傷的眼,緩緩道:““母后,你知道我心中最痛的是什麼嗎?我害死了我最寶貝的孩子,明明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明明是我連累了他,明明該死的人是我……可你們所有人都在誇我深明大義,所有人都說我知道以大局為重。”
她才說完這話,胃裡便是一陣翻江倒海,欲吐不吐。
憤怒和怨恨早就在她的身體裡化成了骨血,只要她活著,她的怨恨就活著。
皇后神色震驚的同時也哭出聲來。
一切都晚了,早就晚了。
朱維楨調整呼吸,很快又恢復如常的平靜模樣,她繼續給母后喂藥:“喝了藥就會好,就算母后不為了我,也要為了弟弟。”、
皇后沒有糾結,沒有猶豫,顯然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永遠都不會背棄自己的孩子。
皇后稍稍撐起身子,望著朱維楨道:“星兒至純至善,你要多幫幫他,還有……千萬不要傷了他的心。”
朱維楨重重“嗯”了一聲:“母后,這世上我最心疼的人,就是弟弟了。”
母女間表明心跡,再無隔閡。
朱宿星下了朝,也過來給母后請安,見她眼睛通紅,分明是哭過的。
他心間一沉,再看向長姐,她對他溫和一笑:“太子辛苦了,母后才用過藥該休息了,咱們一起回吧。”
朱宿星點點頭,他近來話少得很。
姐弟倆同進同出,身後的隨從放慢腳步,遠遠落下。
朱維楨率先開口:“天氣一天天涼了。”
朱宿星沉吟道:“長姐仔細身體,你日日照顧母后,辛苦了。”
朱維楨聞言先是一笑,後又一嘆:“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心裡窩著一口氣,切莫傷神。”
朱宿星緩緩站定,望著長姐的背影:“淮兒快回去了,我已心滿意足。”
朱維楨轉過身來,與他對視:“她有那麼好嗎?”
朱宿星不回答,只是點頭。
朱維楨笑笑:“我答應過你,我不會為難她的。”
朱宿星隨即又道:“不管長姐相不相信,淮兒的心裡只有我。”
“我信。”
朱維楨並不反駁他:“你是她的護身符,你是她的命。”
朱宿星皺眉。
朱維楨繼續道:“她始終是衛漓的人。”
“她不屬於任何人,她就是她。”
“其實你都知道的,她和衛漓是什麼關係?他們不清不白,似疏非疏。”
朱宿星握成拳的手,骨節分明,青筋凸起。
朱維楨見他沉默隱忍,心中自然有了答案。
“我不動她,一是為了你,二是因為衛漓。不論怎樣,他現在是最能幫你的人,也是你最需要的人。”
朱宿星緩緩搖頭:“淮兒才是我最需要的人,有她在的地方,我心裡總能得到些許安寧。”
“她這麼有本事嗎?”
朱維楨疑惑不解。
“長姐,若你好好看過她那雙愛笑的眼睛,你就會知道,她的眼神有多無辜。若是你見過她從噩夢中驚醒,抱膝而坐卻不敢哭出聲的模樣,你就會知道,她有多無助!你說她是衛漓的人,如果她真的有人依靠和指望,還戰戰兢兢地怕什麼?”
她看衛漓的眼神,總是藏著深深的恐懼,哪怕是在他的身邊,她的恐懼也從未消失過。
朱維楨被他的話噎了一下,沉吟道:“也許你是對的,也許她柔弱無辜,可那孩子不是你的。”
朱宿星面露鬱色:“她是我的,她流著和我一樣的血,和我們一樣的血。”
朱維楨聞言微怔,眸光閃爍幾下,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在說什麼?”
朱宿星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我很想淮兒,我也很想我們的孩子,我需要她們,請長姐成全。”
朱維楨不再反對,連連點頭:“好,好。”
漫長的歸途,起伏的心情。
馬車駛入宮門的那一刻,許知淮有片刻的膽怯,她不敢再往前了,生怕前面等著她的,是一張密密層層的網。
一旦被抓住就再也跑不掉了。
她下意識把女兒抱得更緊,直到她輕輕掙扎,小聲哼哼。
不過,當她來到熟悉的宮門外,遠遠看到那個挺拔朗逸的身影,她的心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他的眉眼,他的表情,只要一眼,她就知道他的心意。
萬里無雲,明媚的陽光,足以照亮每一處角落。
不過她的眼前,有比日光更加燦爛的東西。
朱宿星鳳眸盈盈,含著一汪薄薄的水光,他無比堅定地望著她,等著她,在她恍惚愣神之際,率先邁出步伐,大步流星地來到她的面前。
許知淮有些懵,有些怯。
她還來不及猜測他的心思就被他一把擁入懷中,他的懷抱依然溫暖踏實,帶著淡淡的薰衣香。
與此同時,他附在她的耳畔,顫顫開口:“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