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更時分,天色隱隱透出亮。

夕藍聽聞皇上留宿榮貴妃宮中,氣得一夜沒睡著,翻來覆去,越想越憋屈。

自她入宮以來,皇上在大婚之夜陪了她一晚,再沒和她親熱過。

這算什麼新婚夫妻!

她一腳踢飛被子,喚來奴婢。

“去傳皇上,本宮身子不適,病了!”

“娘娘這個時辰,皇上還……”

“少廢話!”

“說什麼病啊?”

“什麼病都成,管它的!”

她不會什麼爭寵的手段,索性也裝病算了。

這個時辰,朱宿星已經醒了,睜開眼,便見許知淮光滑如綢的秀髮鋪陳在自己肩上,而她整個人縮在他的懷中,淺淺呼吸。

依偎著他的睡姿,像個尋找庇護的孩子,安靜而無辜。

朱宿星默默看著她的臉,她的發,忍不住伸手勾起一縷軟軟的發,圈圈纏在指間。

須臾,外面有腳步聲響起,宮婢躬身上前,不掀簾子,只小聲道:“皇上,皇后宮裡來人了,說娘娘發了急病。”

朱宿星眉頭一皺,隨即鬆開指間的發,正欲起身,忽聽懷中熟睡的人兒,嚶嚀一聲,她動了動,幾乎把臉埋向他的胸口,嘴裡呵出暖暖的氣,直撩他的心房。

朱宿星不覺喉結一動,低聲問道:“太醫院的人去了嗎?”

“回皇上,太醫院派人去了。”

“再等等。”

一會兒還要趕著上朝,且看看什麼事再說。

朱宿星又穩穩躺下,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

許知淮閉眼不動,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皇后娘娘裝病裝得漫不經心,太醫院不好交差,問過長公主的意思,畢竟,藥也不能亂吃的。

治病的藥不能亂吃,清心去火的藥倒是可以裝裝樣子。

一碗藥熱了又熱,等朱宿星出現的時候,才匆忙端到跟前。

夕藍一手捂著胸口嘆息,一手推開嬤嬤送來的羹匙:“難喝,太苦了。”

朱宿星進門開口:“良藥苦口利於病,皇后還是喝了吧。”

夕藍心裡窩氣,見了他,一時消去大半。

朱宿星看她氣色紅潤,毫無病氣,不禁又問:“皇后哪裡不舒服?”

夕藍輕哼一聲:“心裡。”

她不擅撒嬌,拿腔拿調的模樣,讓朱宿星感到微微不悅。

他本意是過來寬慰她幾句,見她沒事,起身要走。

“皇后好好休息,朕得空再來看你。”

夕藍臉上一僵,抓住他的衣袖道:“皇上要走?”

朱宿星垂眸看她:“生病了該多休息。”

夕藍不服氣,委屈道:“皇上冷淡臣妾多日,臣妾病了,皇上還要走?榮貴妃病了的時候,皇上天天陪著她……”

朱宿星看向她的目光深邃:“皇后是為了和榮貴妃爭寵才裝病的?”

耍這種手段,失了莊重,得不償失。

夕藍委屈道:“臣妾知道榮貴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可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啊。說裝病,許知淮也是裝病,昨天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朱宿星臉色微沉:“貴妃天生體弱,皇后何必斤斤計較?身為帝后,心裡該懷揣著黎民百姓,蒼生社稷,朕希望皇后能輔助朕做一番大事。朝廷和突厥修好互惠互利,才是皇后最該關心的事。”

他義正言辭,讓夕藍臉頰發燙,紅白不定。

朱宿星要的是突厥公主,而不是一個拈酸吃醋的妒婦。

夕藍也不是傻的,對他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穩住心神,只道:“皇上說得對,臣妾明日就召見堂兄使臣,為皇上分憂解難。”

朱宿星聞言溫和一笑,轉過身,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輕拍幾下:“如此甚好,皇后離家數月,見見家人,好解思鄉之情。”

夕藍仰頭,對上他溫潤的眸子,袖中的手微微攥緊,大著膽子道:“皇上能不能多陪臣妾一會兒,臣妾想家了。”

朱宿星淡淡一笑,毫不猶豫地撩起長袍,直接在她的床邊坐下。

夕藍莫名激動,急急忙忙地抱住他的胳膊,將臉依偎過去。

他身上的氣味真好聞,明明不是脂粉香,卻很濃郁。

等等……他昨晚和那個許知淮在一起,準是沾了她的味兒。

夕藍心裡又介意起來。

她不曉得怎麼辦。

榮貴妃在皇上身邊多年,又生了個女兒,她進宮才不過一個月……今兒才說了榮貴妃兩句,皇上就不高興了。

可許知淮又不能放任不管。

怎麼辦!

她氣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一個人著急是沒用的,等見了堂兄巴什圖,夕藍讓他儘早回去,安排人手送來那批千里良駒,好讓皇上高興,自己的臉上也有光。

巴什圖性情大大咧咧,只覺她做了皇后,便是高枕無憂。

“京城這麼繁華,我不急著回去,總得好好玩玩。”

夕藍不悅道:“你別耽誤了本宮的事。”

巴什圖拍著胸脯保證,讓她放心。

豈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皇極衛的監視之中。

他見過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吃過什麼東西,喝過什麼酒,皆無錯漏。

這一個月來,衛漓蟄伏在侯府,不進宮不出城,看似低調什麼都沒做,其實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就算皇上想靠著突厥來盤剝他的勢力,也不能操之過急。

京城的老百姓最看不得蠻族異士在自己的地盤橫行霸道,尤其是突厥人。

巴什圖酒色財氣,樣樣不落,整日在消金窟裡醉生夢死,一擲千金又受眾人追捧,難免滋生囂張氣焰。

他看中了一個絕色舞姬,卻不知那女子就要做輔國將軍家二公子的外室了。

你爭我搶,怒為紅顏。

麻煩來了,熱鬧也就來了。

坊間的閒話,漸漸傳到了官員們的耳朵裡。

衛漓明裡暗裡提點幾句,自然有人站出來為他發聲。

書案上的奏摺堆積如山。

朱宿星攤開好幾份摺子,上面寫的都是突厥使臣巴什圖滋事欺人的累累罪行,他真的打死人了,輔國公家的一個家丁。

京兆尹和刑部不敢輕易動作,只等皇上定奪。

這麼一塊燙手山芋,誰接誰麻煩。

朱宿星皺眉沉思,緩緩放下手中的硃砂筆,揚聲吩咐:“宣青衣侯衛漓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