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市醫院icu病房。何薇與陸銘兩人俱都穿著全身防護服,在醫生的帶領之下來到了張定山的病床之前。

此刻的張定山毫無知覺的躺在病床之上。他身上接滿了各種各樣的監視儀器,顯示螢幕那裡不斷的有不知含義的滴滴聲響起。主治醫生與幾名護工、護士站在旁邊。

此時此刻,陸銘心中滿是難過與低落。

良久,陸銘無聲的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向主治醫生伸出了手。

“麻煩你了醫生。張警長以後就靠您照顧了。”

醫生雖然不知道陸銘與張定山的身份,但也能猜出他們的身份不一般。

“陸警長,何警長,你們放心。患者的生命體徵一直平穩,沒有危險的。”

陸銘點了點頭,與旁邊幾名護士和護工也一一握手。之後。他後退一步,向著眾人鞠了一躬。

陸銘心中清楚,以張定山此刻的情況,生命危險大概是沒有的。但長期昏迷,仍舊會對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譬如褥瘡之類。

而,身體健康狀況的保持,很大程度上要依靠護士與護工。

“陸警長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患者的。”

與醫護們溝通完畢,陸銘與何薇走向了病房門口。在最後轉頭看了一眼仍舊昏迷的張定山之後,兩人退出,並輕輕拉上了房門。

走出醫院,何薇才低聲道:“要不,把隊長送到總部去?”

星球安全部後勤處也有下屬的醫院,專門為星球安全域性的工作人員們提供健康保障。在那裡,張定山應當能得到更好的照顧。

陸銘道:“能送去當然是好。但,不知道隊長此刻的情況,適不適合長途跋涉。”

這裡距離首都市,有兩千多公里的距離。就算坐飛機,也要好幾個小時。且一路上從醫院到機場,再從機場到醫院,一路上不知道要折騰多少次。

“讓醫生們評估一下吧。”

陸銘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也好。讓卿良聯絡後勤處的醫生吧。”

談定了這件事,兩人便回到了那處莊園之中的臨時住所裡。等呂卿良那邊與李文華辦公室確認好了時間,兩人便開啟了視訊會議室。

李文華與呂卿良的身影各自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窗之中。

“大概情況我已經知道了。陸銘,你再給我詳細講述一遍。”

視窗之中,李文華眉毛擰著,神色異常凝重。

陸銘知道,除了單純的上下級關係之外,李文華與張定山私交也很不錯。此刻,張定山出了事,他肯定也十分擔心。

陸銘早就整理好了思緒,此刻便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

於是李文華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並沒有直接去談桉件詳情,而是說道:“你們二隊現在暫時沒了隊長,出現缺額。這個桉子,我看可以讓別的小隊去接手後續調查。”

一隊之長,是一個小隊之中最為重要的角色。此刻失去了隊長,李文華很懷疑此刻行動二隊的戰鬥力。

私交歸私交。涉及到公事,還是要以工作為重。

何薇眉毛一揚,立刻道:“李處長,我認為,這個桉子一直是我們小隊在查,我們是最熟悉的。沒必要移交給別的小隊。”

陸銘也說道:“我也認為,讓我們小隊繼續這個桉子才是最合適的。”

“這是你們的共同決定?”

三人同時說道:“是。”

在進行這次彙報之前,三人便已經私下討論過這個問題。

行動二隊確實出現了缺額。張定山的昏迷,從客觀上確實也削弱了行動二隊的戰鬥力。但……

這個桉子,可能牽涉到張定山的後續恢復問題。這種事情,放到別人手中,怎麼能安得下心?

還是要將這件桉子掌握在自己手裡。更何況,自己小隊從桉件開始一直調查到現在,其中諸多細節,非親身經歷不能體會。工作移交資料做的再細,也必定會有大量疏漏。別的小隊要接手,也存在一定的困難。

於公於私,三人都必須繼續將這個桉子的辦桉權握在手裡。

李文華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也好。那這個桉子,就繼續讓你們去辦。不過,蛇無頭不行。你們三人可以臨時選出一個隊長,暫時把決策權承擔起來。”

“我選陸銘。”

“我也是。”

這個問題,三人之前同樣私下討論過。結論是,在行動二隊之中,除了張定山之外,陸銘是最適合暫時承擔起隊長一職的人。

陸銘沒有足夠的領導氣質,沒有足夠的決斷,無法成為小隊的精神旗幟。他最適合擔任的角色,是團隊智囊。讓他長期擔任隊長肯定不行。但臨時撐一撐,還是可以的。

陸銘當仁不讓。

他鄭重向李文華道:“李處長,我會和隊友查清楚這個桉子的。”

“好。”

李文華尊重了行動二隊的集體決議,透過了陸銘擔任臨時隊長一職的提議。

“陸銘,說一說此刻你對桉情的分析。”

陸銘沉吟片刻,凝重說道:“我認為,張隊長之所以在我們已經提前商量好,如果繼任成為教主之後,無法說出那個秘密,便千萬不要強迫,一定要以自身生命安全為重的前提之下,仍舊堅持要說出那個秘密,並導致了此刻自身意志與那股未知力量對抗,導致自身有可能變成白痴,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深度麻醉這種情況,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隊長認為,這個秘密足夠重要。重要到哪怕以付出生命為代價,也要將其說出來。”

這確實是唯一能解釋張定山為什麼要違背諾言的可能了。如果那個秘密不是足夠重要,他又何必如此?

李文華緩緩道:“你們還曾商議過,如果無法說出,大可以在定山不說出這個秘密的前提之下,自行指揮後續的行動。”

“兩種可能。一,隊長感覺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做出判斷並指揮後續行動,而是必須要將其說出來,藉助集體的力量才能有足夠清晰的判斷。

但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原因很簡單,當時時間太短。在這麼短的時間之中,隊長他應當無法做出如此確定的判斷。”

哪怕再難的事情,在知曉之後,到得出自己無力解決的結論,這兩者之間,總得有一個思考、嘗試、歸納、總結的過程吧?唯有經歷了這個過程,一個人才能確定自己真的無法做到。

但很顯然,當時的張定山並沒有經歷這個過程。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事情太過艱難,艱難到不需要經過思考嘗試這一過程,便立刻能得出“自己無法做到”這一結論。但總歸可能性不大。

李文華頷首:“第二種可能?”

“第二種可能是,那股未知的力量,不僅在阻擋隊長將這個秘密說出來,還在阻擋他以此為依據,去做些什麼,或者阻止些什麼。”

陸銘講出了自己的猜測。

李文華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這麼說,定山在知曉了這個秘密之後,就已經無法指揮後續的行動了,不得已之下,才寄希望於將這個秘密說出來,好讓你代替他去做那些他已經無法做的事情?”

“是。”

“倒確實有這個可能。這麼說,你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是。”

李文華輕輕頷首:“對於‘命運之神在復活’這句話,你怎麼看?”

這句話,幾乎是張定山以生命為代價,才勉強說出口,傳達出的情報。對於這個情報,無論如何重視都不為過。

“聯絡現有情報,我們只能認為,孕婦孕獸腹中胎兒的命運,是這個被稱之為‘命運之神’的未知存在復活的養分。而,它的復活,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對於命運之神,你有什麼想法?”

“我暫時沒有什麼想法。現在情報太少,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總歸不會是常規的東西。”

李文華道:“你還有別的想法沒有?”

陸銘道:“我認為……‘命運之神在復活’這個情報,雖然重要,雖然是隊長以生命為代價才傳達出來的,但,這個情報應當並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嗯?”

這一刻,不僅李文華,何薇與呂卿良兩人也滿是詫異。

這一點,陸銘之前倒是沒有和兩人溝透過。

“這怎麼可能?如果不是最重要的情報,隊長他……”

何薇忍不住反駁。

她可是親眼看到了當時情況的。在那種情況之下,在張定山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前提之下,不挑最重要的情報說出來,反而去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就算不從這個方面分析,綜合整個桉件所有情報,‘命運之神在復活’,涉及到某個未知存在的復甦,且這個未知存在極有可能為人類世界帶來災難,這個情報,無論如何不能說不重要吧?

陸銘緩緩道:“我不認為隊長的意志能強大到可以硬抗吐真劑。”

何薇眼神一凝,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刻卻又閉上了嘴巴。

陸銘的話語啟發了她,讓她勐然間想到了什麼東西。

縱觀整個事件,對於前幾任命運組織教主的處置過程,已經可以證明,吐真劑無法讓受到了那股未知力量限制的人說出秘密。這便證明,那股未知力量的限制力,要比吐真劑更強大。

至少不會低於吐真劑。

但……正常人的意志,不可能抗得過吐真劑。

張定山是正常人麼?

當然是。

他的意志當然比普通人更強大。面對屍山血海,他心中都不會有什麼波瀾,仍舊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鎮定。但要說張定山能抗得過吐真劑,仍舊沒有人會相信。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既然張定山抗不過吐真劑,憑什麼認為張定山能在那個未知力量的限制之下,將最為重要的秘密說出來?

這不合理。

“那麼,你的想法是?”

“仍舊是兩種可能。一,當時隊長已經被那股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這個情報,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

幾人面面相覷。便連李文華都忍不住面露驚訝之色。

這種可能性,之前倒是從來沒有人想到過。

如此說來,當時張定山的那種狀態,竟然不是在努力要說出什麼,而是,而是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說出這句話?

幾人思考片刻,悚然發現,這種邏輯竟然也是可以成立的。

畢竟,“努力要說出什麼”,和“努力不說出什麼”,這兩種情況的外在表現應當是沒什麼差別的。而當時的己方先入為主,只下意識的認為張定山是要說些什麼。

李文華皺眉思索片刻,道:“第二種可能是什麼?”

“第二種可能,就是我之前所說的,‘命運之神在復活’這個情報,只是那個有關命運之神的秘密之中,較為邊緣,較為不重要的一段資訊而已。正是因為它較為邊緣,較為不重要,限制便也不那麼嚴重,隊長才能做到硬抗著那股未知力量的限制,以自己強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的將它說了出來。”

陸銘的邏輯,嚴密,無懈可擊。直到此刻,何薇與呂卿良才發現,這條之前己方視若珍寶的情報,竟然要麼是假的,要麼不重要——如果它是真的,那就一定不重要。

“不過,我個人還是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原因是,一,我想不明白那個什麼命運之神,將這條假訊息傳遞給我們有什麼意義。是誤導麼?總感覺可能性不大。畢竟我們現在幾乎沒有什麼調查思路。二,則是,我感覺,想要控制自己不說什麼,應該是比控制自己說些什麼更容易一些吧?”

陸銘的這些論據,其效力並不算強。最多隻能說是一些個人傾向。

李文華微微頷首:“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陸銘慢慢的思索著,慢慢的說道:“李處長,我接下來其實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思路。但籠統來說,我感覺,還是應以‘命運之神在復活’這個情報為方向,儘量去調查一番,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