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警衛到來的過程之中,何薇始終保持著對聖所的監視,手指也始終按在引爆按鈕之上,絲毫不敢有放鬆。等二十名警衛到達,也按照何薇的樣子,用繩降工具降落到大壩合適的位置,且採取機械引爆方式,具備隨時引爆炸藥,毀掉大壩的能力之後,何薇才終於放鬆了下來,也平靜了下來。

之前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場夢。此刻回想起來,讓她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這時候,她才感覺到,自己手掌與小腿之上的兩處傷口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僅僅只剩下了麻木。她喘息著,拽著繩子,試圖將自己拉上去,但渾身竟然使不上力氣。

她的身體與精神俱都到達了極限。沒有辦法,還是在警衛們的幫助之下,何薇才終於回到了大壩頂上。

剛一上來,她便癱在了地上,任憑旁邊一眾醫生匆忙的為自己處理傷口幷包扎。便連處理過程之中引發的劇痛,都不能讓她掙扎一下。

此時此刻,何薇腦海之中滿是翻湧著的同一個念頭。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在張定山昏迷,陸銘淪陷之後,何薇真正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在那一刻,她自己甚至都差一點放棄。

但幸好自己沒有放棄。

現在,和命運之神已經達成了協議,這件事情……應該算是完了吧?

不,還沒有完,至少沒有徹底結束。還有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處理好了傷口,醫生們取來了擔架,便想要抬著她離開這裡。但何薇卻再次掙扎著站起,下達了新的指示。

“開車,帶我到聖所去。”

“是。”

透過另一條路,繞了遠,足足半個多小時之後,何薇才再一次來到聖所。果然就像她之前在監控之中看到的,那具石棺之中的異響,果然已經消失了。

此刻這具石棺安安靜靜,就像一個平常的石凋一樣,沒有絲毫異樣。

但何薇仍舊不敢掉以輕心。想了想,她摸出手機,再次下達了命令。

“在不破壞大壩壩體結構的前提之下,立刻對大壩進行改造,構造至少五十個起爆點,並安置相應數量的炸藥。我要求,任意一顆炸彈爆炸的威力都要達到足以摧毀整個大壩的程度。以及,引爆方式選擇機械式,採取有線引爆,不要用無線電。在一天之內必須完成,完成之前,必須確保至少二十個人工引爆點存在。”

五十個有線連線的遠端引爆裝置,何薇不相信它們會全壞掉!命運之神沒那麼大能耐。

“是。”

相關工程人員立刻對那處大壩進行改造工作。

走出聖所之外,何薇又道:“就在這裡,修建一座水塔,其蓄水量要求能淹沒整個聖所,必要時刻,就算炸燬了它,它的水也要能在自然重力的作用下流向聖所。限期一個月完成。”

“是!”

等五十個有線連線的遠端引爆裝置完成之後,那負責人工引爆炸藥的二十名警衛就可以撤離。等聖所旁邊的這座水塔完工,五十個引爆裝置就可以拆除。

到那時候,有了水塔在旁邊威懾,才算是真正在命運之神頭頂上懸掛了一把達摩克斯利劍。

之後,何薇又再度回到了水庫大壩這裡,親自監視著後續施工的進行。

在這過程之中,有兩個訊息傳達到了她這裡。

“報告何警長,張警長和陸警長兩人已經甦醒。其中,張警長因為長期臥床,身體有些虛弱,暫時不能下地,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大礙。陸警長則像是有些焦慮,有些惶恐,拒絕任何人靠近自己。”

何薇立刻問道:“做過心理評估了沒有?”

“做過了。兩人心理評估資料都正常。”

正常?

何薇這一次總算是長長的出了一口大氣。

看來,兩人應該已經順利遺忘掉那些有關天堂的記憶,重新恢復到了以往的狀態。

何薇並未著急現在就去見張定山與陸銘兩人。此時此刻,她實在太忙,實在沒有時間。

“先到聖所去。第一批母豬弄來了吧?”

“已經到了。都是確定懷了孕的母豬。”

“好。”

與命運之神達成協議之後,第一次獻祭即將開始,何薇必須要親自盯著。

這批母豬已經經過了前期處置,已經映照過月光,身上畫了六芒星圖桉,且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將其放置到石棺之前,找了人開始踢踏地面之後,何薇滿是凝重的望著前方的一切。

等到獻祭儀式結束,那具石棺再度傳出了嘣的一聲。

何薇心中一緊。實在是這段時間,她對於這種聲音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但那嘣嘣聲並未持續,僅僅只響了一聲,且強度也小了許多。

要知道,即將“復活”之時,石棺的響聲是持續不斷的連續的嘣嘣聲。以往時候,被獻祭之後,則是一段持續約莫數分鐘的嘣嘣聲。而此刻,這聲音僅僅只有一聲。

何薇想了想,心中便明白了過來。

如果將這嘣嘣聲視作命運之神宇宙中的生物們,對於空間通道進行某種“施工”才引發的效應,那麼此刻便很好解釋了。

它們拿著獻祭得到了的“隨機性資源”去做別的事情了,放棄了對空間通道的那種施工。恐怕就這一下響聲,也僅僅只是為了向己方宇宙傳遞某種資訊——大概是“確認收到”的意思,並不是要繼續做些什麼。

何薇一顆心放下了大半。

至於此刻這裡的一百多頭母豬,何薇想了想,隨口道:“全部燒掉吧。”

出於保險心態,這些豬還是全部銷燬了好。

“是。”

等到接到大壩那裡施工完成,五十個引爆點已經佈設好,二十名隨時準備肉身引爆炸彈的警衛全都撤離之後,何薇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九成。

接下來,只要等水塔建成,後續每天獻祭進入常規化流程之後,一顆心便可以徹底放下了。

結束了這裡的事情,何薇終於有時間去見見陸銘了。

“哼,焦慮惶恐,不敢見人?”

何薇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

來到了陸銘所在的房間,何薇直接抬腿,一腳便將門踹開,同時一聲大喝:“陸銘!”

房間裡光線比較昏暗。大白天的緊緊拉著窗簾。等適應了光線,何薇便看到陸銘一臉憔悴的躺坐在床上,腿上蓋著被子,像是一名大病初癒的病人。看到何薇身影之後,他渾身一顫,滿臉恐懼。

“站起來!”

陸銘身體一緊,立刻按照吩咐下了床,乖乖站在了何薇面前。但仍舊低著頭,不敢與何薇對視。

何薇明明比陸銘矮一點,此刻卻像是在居高臨下看著他。

她的聲音之中滿是冷漠。

“陸銘,我遵守約定前來問你。你腦海裡有關天堂的記憶已經被消除,現在的你,還要不要到天堂去?”

陸銘渾身一個激靈,立刻下意識的搖頭,用力的搖頭。

何薇冷笑一聲,抬起手來,用手指狠狠的點著陸銘肩膀。

“去天堂啊?去天堂啊!去啊你,去啊,留在這裡做什麼?汙濁的人間?汙濁的地球?嫌這裡髒你走啊你!你不是很有把握麼?你那股心氣兒呢?你不是跟我談判麼?來啊!”

回想起陸銘在與自己談判之時,那種篤定的,彷彿除了他自己之外,其餘人都是螻蟻,都是無法理解他崇高心意的卑微存在的那種表情,何薇心中越想越氣。

“你的把握呢?說啊,說啊!”

被何薇點一下,陸銘後退一步,點一下後退一步,終於退到了床邊,又被點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何薇仍待繼續訓斥,卻見陸銘把頭一埋,忽然間哇哇大哭了起來。

陸銘哭的十分傷心,十分痛苦,十分委屈。

何薇怔了一怔。這倒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她設想過許多種情況,也都預設了應對方法,早就決定要狠狠的教訓陸銘一次,讓他長點記性,卻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把陸銘訓哭了。

這……

想了想,何薇再次一聲大喝:“站起來!”

陸銘乖乖站起,仍舊低著頭,眼淚狂湧。

“不許哭!”

陸銘強行控制著自己收住了聲,肩膀卻仍舊控制不住的一聳一聳。

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感覺,卻總是忍不住想哭。

被命運之神感染,導致自己淪陷的過程,他還清晰的記得。那一段時間的記憶,除了有關天堂存在形式的記憶之外,他也都清楚記得,也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

正因如此,他才愈發感覺羞恥,感覺難過,愧疚。

他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等待著何薇後續的訓斥。

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前忽然沒有聲音了。如果不是眼角餘光能看到何薇仍舊站在自己面前的話,他幾乎就要以為何薇已經走了。

何薇在憋什麼大招?

陸銘心中忽然有些恐懼。

下一刻,陸銘卻忽然間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然後,身體便忽然間被抱住。他下意識的身體一僵,腦袋一空,愣了幾秒鐘時間才反應過來,低頭,便看到何薇緊緊的抱著自己,十分用力的抱著自己,像是想要將自己抱碎一樣。

陸銘的眼淚又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他顫抖著,遲疑著,慢慢的也將自己的手臂抬了起來,抱住了何薇。

“你回來了,真好。”

這一次,何薇的聲音之中再也沒有了一丁點憤怒和訓斥。

良久,何薇才鬆開了他。陸銘只感覺自己手足無措。何薇噗嗤笑了一下,卻又立刻將臉緊繃了起來:“把眼淚擦掉,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

“哦,好。”

陸銘手忙腳亂的擦掉了眼淚,順帶著平復了一下思緒。便聽何薇說道:“講一講吧,被感染之後是什麼感覺?現在醒來又是什麼感覺?”

何薇隨意坐在了旁邊一張椅子上,陸銘也坐在了床上。片刻,陸銘才小心翼翼道:“你不怪我了?”

何薇翻了翻眼睛:“我怪你做什麼。這命運之神那麼強,連隊長都頂不住,你怎麼可能頂得住。”

“那,那你剛才……我,我剛醒的時候,都不敢見……”

陸銘赧然。

何薇擺了擺手。

陸銘繼續赧然,道:“具體的,天堂是什麼樣子,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個地方很好很好,只要能到那裡去,就能心想事成,實現所有願望,隨心所欲,嗯,那個宇宙的規則就是這樣,只要能到那裡去就行。”

何薇疑惑道:“既然能心想事成,那幹嘛還對什麼隨機性資源孜孜以求?”

陸銘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或許……這種隨機性資源,就是支撐‘心想事成,隨心所欲’的能源所在?就像發動機的動力是汽油一樣。”

何薇點頭。

陸銘道:“然後我就被那個地方迷住了,呃,是那種發自內心的迷戀,能讓人放棄一切的那種。然後我腦子就不清楚了,就,就……”

“我明白。”

何薇站起了身:“趕緊拾掇下自己,我們去看看隊長去。”

陸銘精神一振:“隊長醒了?”

“是。”

“好。”

收拾片刻,颳去了鬍子,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陸銘,與何薇一道坐上了前往機場的車。幾個小時之後,便來到了星球安全域性總部十三處下屬的醫院裡,見到了守在病房門口的呂卿良。

見到兩人,呂卿良便抱怨道:“發生了那麼大的意外,都不跟我說一聲。”

何薇搖頭:“反正你也去不了,跟你說做什麼。做好後勤就行。”

陸銘則一直訕訕,沒有說話。

“隊長還是不能下床?”

“醫生說可以扶著他走動走動,慢慢恢復了。隊長在裡面,走。”

呂卿良推開門,三人一同進去,便看到張定山已經在病床上坐了起來。

“隊長!”

“何薇,陸銘,你們來了。”

張定山臉上掛著澹澹的微笑。

“何薇,事情的經過我已經都知道了。這次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跟陸銘……”

陸銘更加訕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