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看著王夫人選中的倆丫鬟,一個面黃肌瘦貌似虛弱,一個黝黑木訥瞧著不太機靈。便小聲問賈珃:“……這般的人選來能作甚?”偏王夫人還一副極其滿意的樣子,讓人心中生疑。

賈珃低聲道:“誰曉得?若是我,我不會要這樣兒的。”

“可不是。”惜春也在旁嘀咕。

唯有探春,顧忌著王夫人在場,進屋後便沉默拘謹了許多,不似和姐妹們私下裡那樣放鬆。

王夫人問了其餘那些人幾句話,有些懊惱:“你們看看,她們三個口齒伶俐做事兒也穩當,是個能撐得住的。而你們這些,說話也不太行,做事又不夠妥。讓我如何去挑!”

姐妹幾個記得之前的打算,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既是不合意,不如今兒就不選了,改日再說。”

王夫人本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這些人都退下了。誰知忽而收了手,卻道:“她們三個我還是十分喜歡的。”又朝著其他人一指:“你,再和我說說我剛才教的規矩是哪些。”

被點中的是那幾人裡頭最不起眼的個丫頭,個頭矮就罷了,眼神還很閃爍,瞧著也不像是個踏實的人。

林黛玉更生疑慮,朝賈珃望了過來。

賈珃心中有數。

王夫人這般,顯然是被那個姓張的婆子以某種手段惑住了,神志被控制,故而沒有了自己的判斷只一味順著那人的意思去思考。

只是眾目睽睽下,該怎麼處置那張婆子是個問題。若是重了,未免會嚇到周圍人。若是輕了,又恐那人不識好歹還敢在賈府橫行。

賈珃正思量著該做到哪一步為好,忽而蟲兒們有了動靜,似是外頭來了什麼人。

賈珃便遣了瞌睡蠱過去瞧瞧。

雖然瞌睡蠱昏昏欲睡,帶來的景象不過短短几個呼吸的長短,賈珃依然敏銳地從裡面捕捉到了有用的訊息。

外頭那和金釧兒正說著話的是個眉心有紅痣的女孩兒,容貌嬌美體態風流,作丫鬟打扮。

賈珃知道賈府之前沒有這樣個眉心有紅痣的,再加上之前好似誰說過,那讓薛蟠和馮公子爭得你死我活的丫鬟,便是個這般好看又眉心一點胭脂記的人。

她約莫心裡有了數,曉得了此人是誰。

掃一眼屋內情形,那婆子依然恭立在旁,而王夫人在盤問其餘幾個丫鬟婆子無暇他顧,賈珃便起身,緩步走到了外頭。

女孩兒們本就旁觀,安靜地進進出出實屬尋常。因此她這個舉動只引得林黛玉多看了她兩眼,旁人壓根沒在意。

那香菱正悄聲細語地問著,聽到門簾響動抬眼去看。只見一名相貌出眾極其明豔的小小少女出來,且步態飄逸不似人間尋常人。她不由愣了下,繼而反應過來,忙行禮問安:“見過五姑娘。”

賈珃道:“你怎知我是誰。”

香菱訥訥沒敢妄言。

金釧兒笑道:“滿府裡頭,最出眾的便是姑娘了。她雖是梨香院那邊的走動少未見過,卻定然聽過姑娘美名兒。”

賈珃暗暗嘆氣。

她這般隨口一問,是看香菱十分緊張想著緩和下氣氛,誰曾想金釧兒一番好意接話卻讓那丫鬟更加拘謹起來。

賈珃便道:“金釧兒姐姐,我想吃昨兒祖母屋裡的一種酥,卻不知道它是何名字,勞煩姐姐幫忙問問,給做一點兒來。”

“那有何難?五姑娘只管等著,保管些許時候就好。”金釧兒應諾去了。

賈珃就和香菱說:“你來這裡做什麼的?聽金釧兒說你是梨香院的,可是寶姐姐讓你來的?若寶姐姐有甚事情,你大可以和我說,我能幫忙的定然幫忙。”

她語氣誠懇笑容和善,香菱見狀慢慢放鬆了些,答道:“我們姑娘聽大爺說,薛大爺找的人在太太這邊兒,就遣了我來看看。”說著擔憂地朝裡望了一眼。

賈珃頷首。

原來薛寶釵想方設法套出了薛蟠的話,聽聞他讓人牙子帶了些人來給王夫人瞧。薛寶釵生怕出什麼岔子,便讓香菱過來問問。

賈珃心下一動,想起來這香菱好似便是那人牙子拐去的。人牙子本是個正經營生,無奈裡頭也有不少人借了這個名頭暗中做柺子,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若真如此的話,香菱很有可能識得他。

賈珃就引了香菱到門邊兒悄悄地看:“你莫要出聲,只往裡頭看看。”

香菱點頭答應後,只往屋裡掃了幾眼就嚇得差點驚叫出聲,幸好五姑娘猛地拽了她一把讓她想起了五姑娘的叮囑,趕忙捂住嘴巴退開了些。

賈珃拉著她到院子中央遠離那門口:“你怎的了?”

香菱臉色煞白地搖搖頭。

賈珃便問:“裡面有你認得的人?”

香菱低下頭揪著衣裳不肯出聲。

賈珃就笑:“我看你盯著太太身邊不挪眼,是不是太太身邊那幾個丫鬟婆子你見過。”

她故意未提那人牙子,就是想著香菱許是不肯提及那人。再者,她想知道的也並非人牙子的問題,而是張婆子。

於是避重就輕,藉此來知道自己最想要的訊息。

果不其然,見她沒有說起那人牙子後,香菱果然面容和緩了許多,略有些遲疑地說:“那個婆子,好似是姓張,我約莫見過她,只是印象不深。”

說罷她央求道:“好姑娘,這事兒可別和旁人講。那張婆子和我不過一面之緣,且是好些天前的事兒了,既是萍水相逢,我可不願摻和進去。莫要讓旁人知道剛剛我去看過那一樁。我回去後,只管和姑娘說大爺事情辦得好,極其妥帖就是。”

賈珃自然的點頭應允,又問她大概什麼時候見到的張婆子。

香菱答得含糊其辭,但因心中紛亂,話語中到底透出了幾分真訊息。

賈珃推測了下時間,香菱見到張婆子那次,差不多正是馮公子從人牙子那兒見到香菱的時候。而後那馮公子便徹底拋棄了男風,忽然就非香菱不可了,必須要娶她。

這其中很有可能就是張婆子搗的鬼。只是不知後來她怎麼使了手段讓馮公子到死都在堅持著這個信念的。

甚至就連薛蟠不顧人牙子把人二賣的惱怒,答應幫人牙子做成賈府這樁買賣,都可能是有張婆子從中“出力”。

如今當務之急,是得阻了王夫人買下她和另外幾個丫鬟的舉動。不然讓這個張婆子堂而皇之正大光明進入賈府,那就麻煩了。

賈珃安撫香菱幾句,作了保證說自己定然會保密。眼看著香菱放心地離去,她便施施然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