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時

賈珃跟去一看，地上的人已經躺在血泊中，頭上偌大的血窟窿正往外冒著鮮血。

因著賈珍已經說過不許任何人前來此處，這個屋子等閒不會有人過來。若不是她們剛好在這兒，這瑞珠怕是屍體涼透了才能被人發現！

人在臨死時一般都有求活的意志，在死的時候會忽而想要活了，除非是抱著必死之心的人才會萬念俱灰只求快些離開人世。

而瑞珠，雖然眼睛瞪大驚恐萬分，卻見到有人來也一聲不吭，壓根沒有求救。

賈珃蹲下後輕輕問她：“你想活嗎？”

額頭上的血冒得太快，只需要止血及時，這丫鬟最起碼不會死。但她也不會隨意出手去救，倘若這人不想活命，她為甚要救？

瑞珠緩緩搖頭。

既是如此，賈珃自然不理會，只嘆息著站起來。

探春卻忙著四處找人：“來人！這裡有人傷到了，趕緊來人！這裡有人受傷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呼喊聲驚到了瀕死的瑞珠。瑞珠已經開始緩慢閉合的雙眼，突然又睜開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賈珃的裙襬：“姑娘，我想活。想活。”

雖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來說話，卻已經氣如遊絲聲若蚊蚋。

“為什麼？”賈珃再次蹲下問她。為什麼忽然改了主意？

瑞珠吃力地小聲說：“我看到了不該看的。”

所以必須死。

其實，不想死。

賈珃瞭然地點了下頭，喚出藥蠱王來，而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出門後，她順勢拽走了不住呼喊的探春。

探春忙指著屋子：“那丫鬟……”

“會好起來的。”賈珃道：“你聽，有腳步聲臨近，馬上就有人來了，我們趕緊離開。”

探春自然知道利害關係，曉得現在立刻走是最正確的決定。方才她只是心中存有善念，為了一條人命還是忍不住做出了那般的決定，知道丫鬟能夠得救便順勢離去。

“她會好的吧？”回去的路上探春有些擔憂：“若珍大哥哥知道我們偷偷去了那裡，該怎麼辦？”

便是旁人不知道是她喊的人，可瑞珠認得她們，等她好轉後一問便知。

賈珃笑道：“你放心，瑞珠是個聰明人，斷不會供出我們來的。”

“可我剛才大叫著喊人——”

“她醒來後，可以說是不小心摔傷的，蓉大奶奶在天之靈庇護她，所以院子裡傳出人聲來幫她呼喊救人。也可以說冥冥中她命不該絕，明明無人喊叫偏偏那些人幻聽以為有人在叫，故而過來。”賈珃道：“只要我們人離開了，她怎麼說都可以。但我們不能留下。”

如果她們留下，倒也不至於會出什麼亂子。

可賈珍曉得她們偷偷過去的事兒，必然心中生出齟齬。

惹了他這樣一個人，著實不划算。倒不如趕緊走了乾淨。

探春很是贊同五妹妹的這番話，於是加快了腳步，甚至在賈珃略落後的時候還伸手拽她一把。等到回屋後，她一直提著的信方才放下來，一抹額頭，細密的全是汗珠。

她們回到屋子的時候，秦可卿身邊另一個叫做寶珠的丫鬟跑到瑞珠被救後安置的屋子去，抱著床上的瑞珠痛哭：“你何苦來哉？你若是如此，我也只好一頭跟你去了！”

瑞珠躺在溫暖的床上，緊緊攥著寶珠的手，嘴唇開合半晌，只憋出來沙啞一句：“不然我該怎麼辦？”

寶珠聽聞仔細想了片刻，繼而更是大哭不止。

兩人嘀嘀咕咕半晌，許久後，終於有了決斷。便由寶珠出面和賈珍去說。

賈珃後來聽說那倆丫鬟打算自認為秦可卿的義女，為她摔盆扶靈出家做姑子去。賈珍感念兩人的情義，讓下人們都喚二人作“小姐”。

探春聽後輕舒口氣，與賈珃嘀咕：“我們倆算是作了一樁好事。這般的話，瑞珠不僅沒死，反而得了府裡的體面，也算是個造化了。”

賈珃輕輕嘆息。

那倆丫鬟即便有了體面，往後卻終生都在寺裡了，不得出來。不然賈珍定然心中提防，她們的日子不會好過。不過就算留在這極致汙穢的地方，可能也不如在寺中清靜。

哪裡是真正安身之所，好與壞，是與非，又有誰說得清。

如今且說瑞珠被人救下擱置的時候。賈珃想尋那岸蓮遍尋不到，恰逢賈蓉到後院來給各位姑姑們請安，她索性找了他問：“蓉大奶奶身邊的幾個丫鬟，我瞧著少了一人。蓉哥兒可知在哪兒？”

尤氏舊疾復發不能出來。

賈蓉幫著賈珍裡裡外外忙活，雖然累了些，倒是不見憔悴。聽聞後便問：“五姑姑說的是哪個？侄兒倒是沒發現哪個少了。”

賈珃道：“那叫岸蓮的。”

“她啊。”賈蓉立刻道：“侄兒先前見她跟在我爹身邊，不知是不是幫忙料理事情，卻不知現在到了何處。”

探春聞言就往賈珃這邊看了眼。

旁人不知道，可她們倆都曉得，就在剛剛的時候岸蓮已經不在賈珍的身邊。甚至說之前她到底在不在賈珍身邊也很難講。

畢竟賈珍壓根沒帶著寶珠瑞珠她們幫忙料理秦可卿的事務，岸蓮一個後來的丫鬟怎麼可能就負責幫忙打點這些了。

探春雖不知賈珃為甚要找岸蓮，但二人因為剛才的共同遭遇後，好似有了些共同的秘密般，她就幫忙問了句：“蓉哥兒是何時看到她跟在珍大哥哥旁邊的？”

“在雲板敲響前的一刻鐘？”賈蓉也有些不太確定：“我當時看我爹很緊張地從屋裡出來，就順便瞥了眼，瞧著是她跟在我爹旁邊。”

惜春輕哼：“那你爹是從哪個屋子出來的，竟是岸蓮還能在他旁邊？”目帶譏誚。

賈蓉順口道：“就是從……”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忽而頓住不繼續說下去。

迎春在旁奇道：“當時珍大哥哥從哪兒出來的？你倒是說清楚，珃妹妹找那丫鬟也更好找些。”

惜春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蓉哥兒答不出的。你啊，還是別問了。”